>“妈妈,对不起,我没有好好陪你到最后……”
每一个声音都带着血肉般的痛楚,层层叠叠,几乎将她意识撕裂。
但她没有切断连接。
相反,她取下“共忆之心”,贴在额前,开始吟唱那段由林晚晴原创、却被世人遗忘的《终章谣》:
>“风起时莫挽留,
>云散处即自由。
>若你还记得我,请活得比我更久。
>若你已忘记我,那便是最好的纪念时候。”
歌声通过飞船扩音器传入晶廊,与她的精神波共振,形成一道螺旋状的光流,缓缓渗入每一根晶体柱。
奇迹发生了。
那些封闭千年的晶柱逐一裂开,释放出柔和的光影体。它们不像忆子投影那样清晰,也不具备完整人格,更像是记忆的情绪残影??一个微笑的弧度,一声哽咽的尾音,一次指尖的轻颤。
它们不说话,只是围绕飞船翩翩起舞,如同萤火虫群寻找归途。
许久之后,最后一根晶柱崩解。其中浮现的,竟是念童年时的画面:她躲在衣柜里哭泣,因为母亲答应陪她过生日却最终缺席。那时她恨极了,撕碎了亲手做的贺卡,发誓再也不相信承诺。
而现在,光影中的母亲缓缓蹲下,隔着时空凝视她的眼睛,轻声说:
>“念,妈妈那天去了医院,看着另一个孩子死去。
>我没能救她,所以更害怕失去你。
>不是不在乎,是太在乎,才不敢轻易许诺。
>对不起,我没有好好解释。”
念浑身颤抖,泪水决堤。
她终于明白,有些告别之所以艰难,并非因为不爱,而是因为爱得太深,深到连坦白都成了奢侈。
她伸出手,穿过光影,仿佛握住母亲的手。
“没关系。”她哽咽着回答,“我现在懂了。而且……我也学会了好好说再见。”
随着这句话出口,整片织忆迷廊轰然坍塌,化作漫天星砂,随风飘散。而在远处星域,一颗原本濒临死亡的恒星,竟奇迹般重启核聚变,绽放出新生的光芒。
科学家后来称此现象为“情感逆熵效应”??当足够多的灵魂真正完成内心告别,其所释放的心理能量,竟能短暂逆转物理法则的衰败趋势。
但这消息传到时,念已不在原地。
她的飞船穿出迷廊,驶向一片从未标注于任何星图的虚空地带。那里没有恒星,没有行星,只有一片缓缓旋转的黑色圆环,形似沙漏,边缘流动着银灰色光纹。
“终焉之门。”她轻声念出脑海中突然浮现的名字。
这是林晚晴日志中唯一未解之谜??传说中连接“存在”与“消散”的临界点。凡是抵达此处者,皆需面对最后的选择:是让执念凝聚成永恒牢笼,还是彻底放手,融入宇宙呼吸的节奏。
飞船停泊在外围轨道。
念站起身,脱去防护服,换上一袭素白衣裙,胸前佩戴“共忆之心”。她打开舱门,一步踏出,竟能在虚空中行走??每一步都激起涟漪般的光晕,仿佛踩在时间的湖面。
接近圆环中心时,一道身影浮现。
不是林晚晴,也不是她母亲。
而是一个小女孩,约莫七八岁,穿着旧式校服,手里抱着一本破旧图画册。她抬起头,眼神清澈得令人心碎。
“你是谁?”念问。
“我是第一个说‘再见’的孩子。”小女孩说,“三百年前,我在核灾避难所里,握着妈妈的手,对她说:‘你要先走也没关系,我会勇敢的。’说完那一刻,我就消失了,但意识留在了这里,等待下一个能听懂这句话的人。”
念蹲下身,平视她的眼睛:“那你现在愿意走了吗?”
小女孩摇摇头,又点点头。“我想等大家都学会以后,再一起走。”她递出图画册,“这是我画的,送给你的。”
念接过翻开。第一页是星空下的帐篷,两个女人依偎着看流星;第二页是医院病房,一人躺在床上,另一人握着手轻笑;第三页是一座花园,百花盛开,中间立着一块无字碑。
最后一幅画,是无数人手牵手站在银河岸边,共同挥手告别。天上降下花瓣雨,每一瓣都写着一个名字。
“这叫什么?”念问。
“叫《最长情的相守》。”小女孩笑着说,身体渐渐透明,“你要替我告诉所有人:不怕忘记,才是真的记得。”
话音落下,她化作一缕清风,钻入“共忆之心”,使其光芒骤然暴涨,几乎照亮半个宇宙。
念闭上眼,任由那股力量洗刷全身。
她知道,自己不再是传递火种的人,而是火本身。
当她再次睁眼,已回到飞船内。仪表盘显示,所有目的地标记全部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无限延伸的航线,起点写着“此刻”,终点空白。
她抚摸着吊坠,低声许诺:
“我会一直走下去。
直到每个角落都有勇气说‘再见’,
直到每颗心都能容纳失去而不崩塌,
直到‘记住’不再意味着‘抓紧’,
直到‘爱’终于懂得如何放手。”
引擎再度启动。
飞船划破黑暗,驶向无垠。
而在地球长安遗址的两界莲花园,春风拂过,新一批花苞悄然绽放。一名年轻母亲牵着女儿的手走过小径,孩子忽然停下,仰头问道:
“妈妈,为什么这些花都长得不一样?”
母亲蹲下,捡起一片飘落的花瓣,微笑道:
“因为每一片,都承载了一个不同的故事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