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南没有伸手去接,眉头微微一皱:“怎么了,小姑娘不满意?”
“不是不是,”刘涛连忙摇头,声音有些发涩。
“丹丹她…...她家里不同意我们相处。”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消沉:“她大学毕业分到税务局工作了,她家嫌我只是个个体户,没有正式工作。”
晚风吹过,卷起地上几片树叶。远处歌舞厅的隐约乐声飘来,更衬得此刻气氛沉闷。
“她爸妈是干什么的?”刘东沉声问道。
“她爸是龙华区的区长,妈妈是妇联的一个副主任。”
“原来都是体制内的,怪不得看不起个体户。”刘东冷哼一声,随即拍了拍刘涛的肩膀,“没事老二,明天正好礼拜天,我跟你去拜访一下丹丹家长,给你说个媒。”
刘涛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希望,但随即又黯淡下去:“哥,那可是区长家,咱们…...”
“区长怎么了?”
刘东打断他,刚刚经历拍卖风云成为百万富翁的他,此刻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,“区长也是凡胎肉体,也得吃喝拉撒睡,不能当个官就觉得高人一等看不起个体户”。
“是啊,现在国家开放经济,个体户也不再低人一等,咱们也不算高攀他们”,刘南家世显赫也从来没有过优越感,而刘家从上到下也没有人嫌弃过刘东。
“好,哥,我听你的,明天咱们去提亲”,刘涛被哥嫂说的心又活络起来,顿时信心满满。
第二天一早,刘家兄弟就忙活开了。
刘涛翻箱倒柜,找出一套笔挺的西装,南方天气热,只能穿下面的长裤,上身配了一件质地良好的白衬衫。虽不张扬,却也干净利落,透着几分郑重。
“哥,你看我这身还行吗?”刘涛有些紧张地整理着衣领。
“精神,相当精神!”刘东上下打量着,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,“我兄弟一表人才,配他何家姑娘绰绰有余!”
这边兄弟俩准备停当,刘东便去请父母一同前往。没想到,一听说是去区长家提亲,刘元山和老伴顿时慌了神。
“啥,区长家?”
刘元山手里的烟都忘了点,一个劲儿地摆手,“不去不去,那可是大官住的地方,我跟你妈一辈子跟机器打交道,见了领导话都说不利索,去了不是给你俩添乱吗?”
王玉兰也愁容满面,搓着手道:“东子啊,不是爸妈不帮衬,实在是……那门楼太高,我们这心里直打怵。你俩去就行了,好好跟人家说,成不成的,别惹人家生气。”
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,任凭刘东怎么劝,就是不肯迈出家门一步。他们一辈子老实巴交,觉得区长那是了不得的大人物,自己这样的普通工人家庭,实在高攀不起,更怕说错话做错事,耽误了儿子的终身大事。
刘东见状,知道强求不得,心里叹了口气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行,爸妈,你们就在家等消息吧,我和老二去去就回。”
说完,他朝刘涛使了个眼色,兄弟俩拎着礼品便出了门,在街口拦了一辆出租车。
“去龙华区机关家属院。”刘涛报上地址。
车子驶离喧闹的街市,开进一片环境清幽、绿树成荫的区域。这里的楼房明显要新一些,也更为整齐。按照刘涛指的路,出租车在一栋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单元楼前停下。
兄弟俩下了车,深吸一口气,互相看了一眼,刘东从弟弟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但更多的是坚定。
“没事”,他安慰着弟弟。
“嗯”,刘涛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下心情。
上楼,敲门。
开门的是何丹丹的母亲,一位穿着得体、面容严肃的中年妇女。她看到门外的刘涛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悦,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立刻关门。
“阿姨您好,我是刘涛,这是我大哥刘东。”刘涛连忙恭敬地问好。
“哦,是你们啊。”何母语气平淡,侧了侧身,“进来吧。”
兄弟俩走进客厅,顿觉眼前一亮。房间宽敞明亮,地面铺着光洁的地板砖,组合家具、沙发茶几都是时兴的样式,墙上还挂着字画,布置得远比普通家庭讲究。
沙发上,一位戴着眼镜、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正拿着报纸,想必就是何区长了。听到动静,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报纸,仿佛进来的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空气。
何丹丹从里屋闻声出来,看到刘涛和他大哥,脸上闪过一丝惊喜,随即又被担忧取代。
她刚想开口打招呼,眼角瞥见沙发上父亲冷淡的身影,又怯生生地闭上了嘴。这时,一个半大小子从她身后探出头,好奇地张望,被何丹丹一把推了回去,关上了房门。
客厅里的气氛,瞬间变得有些凝滞和尴尬。
刘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,他面色不变,坐在那不卑不亢地开口:“何区长,阿姨,冒昧打扰了。今天我和弟弟过来,是为了他和丹丹的事,想跟二位长辈好好谈谈。”
他的声音也让沙发上那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,抬起了头,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。
何区长这一眼,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与威严。深城作为特区、副省级城市,区长乃是实实在在的副厅级干部,这一眼扫过来,官威自然流露。
刘涛被这目光一照,心头一紧,下意识地就避开了对视,微微低下了头,感觉手心都有些冒汗。
然而,刘东却像是没感受到任何压力,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笑意,不闪不避地迎上何区长的目光,甚至还微微颔首致意。
恰在此时,何母端了两杯水过来。刘东连忙起身,双手接过,客气地道了声:“谢谢阿姨。”
就在他伸手接水杯时,胳膊抬起,半袖衬衫袖子稍稍向后滑落,胳膊上那若隐若现的纹身恰好落入了何母眼中。
何母的眉头立刻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顺嘴问道“小刘……,不知道做什么工作的啊?”
刘东仿佛毫无所觉,笑容依旧和煦,坦然回答:“阿姨,我在京都的一家贸易公司做事。”
“噢……京都的公司。”何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不再多问,目光却迅速与沙发上的何区长交流了一下。
“咳咳,”
何区长清了清嗓子,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两位小伙子,我们丹丹还年轻,刚参加工作,现在谈婚论嫁还为时过早。这件事,过几年再说吧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刘东放在进门处的茅台酒和中华烟,语气变得非常正式:“至于这些东西,也请你们带回去。现在上面三令五申正在狠抓干部廉政建设,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,影响不好,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。”
这话语直接,几乎是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,更是点明了双方身份地位的鸿沟。刘涛的脸色瞬间白了,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在何区长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下,没能发出声音。
看着哥俩拎着原封不动的礼品推门进来,刘南正坐在桌边摘菜,心里当即就明白了八九分。
刘涛低着头,眼圈有些发红,把东西往墙角一放,低低地叫了声“嫂子”,然后就一声不吭地钻回了自己那屋,“咔哒”一声从里面锁上了。
王玉兰闻声从厨房出来,擦了擦手,担忧地走到刘涛房门前,轻轻敲了敲:“涛子,咋样了?跟妈说说?”
里面一片沉寂,没有任何回应。
“这个何长河,简直是油盐不进!”刘东把烟盒往桌上一顿,语气忿忿,“话没说两句就直接撵人,根本瞧不上咱个体户。我看老二这女朋友,怕是要黄!”
“何长河?”刘南摘菜的手一顿,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“你说那个区长叫何长河?”
刘东没好气地应道:“是啊,龙华区的区长,就叫何长河。怎么,你认识?”
刘南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微微蹙眉思索着,语速放缓:“爷爷以前手下有个师长也叫何长河。好像是……在闽省那边驻防时犯过错误,差点被一撸到底,还是爷爷惜才,力保了他,让他转业回了地方。我记得他家就是粤省的,前两年他来京都看望爷爷,我还见过一面,因为他的名字有些拗嘴所以我有些印象。”她顿了顿,有些不确定地补充,“就是不知道,是不是同一个人。”
刘东的眼睛瞬间亮了,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,猛地站起身:“有这事?要是同一个人,那这事可就有门了!”
刘南放下手里的菜,拍了拍手:“你先别急,我这就去给爷爷打个电话问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