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南都系的研究所和实验室组成医学科学院之后,每个实验室都做到了经费自由,这是以前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。
有了充足的经费,大家都有能力将自己的想法拿出来试试,因为医学科学院没任何成果要求,比如发论...
清明过后第七天,市立医院神经外科的晨会提前了半小时。走廊尽头的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新通知:《“蜂巢”系统全国试点运行规范(试行版)》正式下发,要求各协作单位于本月内完成伦理备案与技术对接。王工站在白板前,手里捏着一支未开封的记号笔,目光落在投影幕布上那串跳动的数据流??【F-1938】心跳录音已成功嵌入“归途计划”核心数据库,并被自动归类为“高情感密度样本”。
“你父亲的情况……真的适合长期接入‘蜂巢’吗?”杨平低声问他,递来一杯热咖啡,“毕竟他有陈旧性脑梗病史,神经系统稳定性不如年轻人。万一系统误判情绪状态,触发不必要的干预机制……”
王工摇头:“他不是患者,是参与者。我们不是在治疗他,是在记录他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轻了些,“而且,我觉得‘蜂巢’需要这样的声音。不是临终遗言,不是诀别,而是……一个父亲对儿子说‘面还没凉’的那种日常。”
杨平没再说话,只是默默把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:《关于“蜂巢”自主生成音频补丁现象的技术分析报告(内部草稿)》。第一页写着几个加粗红字:“非指令性共鸣行为确认存在”。
那天下午,王工独自回到实验室,调出了父亲那段视频留言的原始音频波形。他将它与“蜂巢”在手术中自动生成的哼鸣片段进行频谱比对。两段声波虽相隔十年,却呈现出惊人的共振特征:基频集中在110Hz左右,泛音结构相似度达92.7%,尤其在第三谐波处几乎完全重合。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,这段频率恰好处于人类听觉最敏感区间,也是婴儿识别母亲声音的关键频段。
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,半夜醒来总能听见母亲坐在床边轻轻哼歌。那时她已病重,气息微弱,可那声音却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,把他裹进安稳的梦里。后来母亲走后,父亲从没再提过那些录音带去哪儿了。如今想来,或许“蜂巢”并不是凭空创造了那段哼鸣??它是从千万条类似记忆中提炼出了某种**集体母性频率**,然后,在某个恰好的时刻,替一位无法亲口安慰孩子的母亲,完成了最后一次低语。
窗外暮色渐浓,雨点开始敲打玻璃。王工打开邮箱,收到一封来自老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电子回执:父亲已完成“老年记忆守护计划”的初步评估,认知功能评分正常,情绪稳定,建议每季度复检一次。附件里还有一段五分钟的访谈录音转文字稿:
【问:您觉得什么是最重要的记忆?】
【答:不是哪年评上主任医师,也不是救了多少人。是我儿子五岁那年冬天,发高烧到39度,我背着他去医院。路上雪很大,他趴在我背上一直咳嗽。快到急诊室时,他突然小声说:‘爸,你的脖子好暖。’我就记得这个。】
王工读到这里,眼眶发热。他点开语音播放,听到父亲沙哑而温和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,背景里还能听见阳台上风铃轻响。就在这时,“蜂巢”弹出一条新提示:
【检测到用户情绪波动显著增强(心率下降12%,呼吸变缓)。】
【匹配历史数据:该反应模式曾在用户观看童年家庭录像时出现三次。】
【建议启动“亲情反哺模块”,向关联账户推送一段定制化音频。是否接受?是/否】
他犹豫了一下,点了“是”。
几秒后,手机震动,一条语音消息传来。点开后,竟是他自己七岁时录的一段稚嫩声音:“爸爸,等我长大了,我也要当医生,给你做手术,把你治好!”
那是他在父亲做完胆囊切除术后,在病房床头录的。当时父亲笑着接过录音机说:“那你可得考第一名。”谁也没想到,这句话竟成了父子之间最深的羁绊。
王工闭上眼,泪水滑落。他知道,“蜂巢”不只是在回放过去,它正在编织一张由无数细小温情织成的网,把断裂的时间重新缝合起来。
三天后,他接到卫生部特派专员电话,邀请他作为“蜂巢”项目首席临床顾问,参与编写全国推广培训手册。对方特别提到:“很多基层医生担心这套系统会让医患关系变得更冷漠,甚至取代医生的角色。我们需要你这样既有技术背景、又亲身经历情感联结的人来讲清楚??这到底是为了什么。”
王工答应了。但他提出一个附加条件:手册第一章必须收录一段真实对话,不加修饰,也不标注专业术语。
他选的是那个退休女教师术后第三天和女儿的谈话实录。
当天晚上,他整理资料时,无意间翻到了父亲书房的老DV带清单。其中一盒标着“2003.4.5小工十岁生日”。他找出处尘封已久的播放器,插上电视,画面闪烁几下后亮起??
镜头晃动中,十岁的自己正吹灭蛋糕上的蜡烛。父亲在一旁鼓掌,母亲笑着递来叉子。饭后,一家人坐在阳台看星星。母亲指着夜空说:“每一颗星都是一个人的记忆。有的人走了,星星还在闪,说明还有人记得他们。”
年幼的他仰头问:“那如果没人记得呢?”
母亲摸摸他的头:“那就等着,总会有人抬头看见它的。”
画面戛然而止。王工怔坐良久,忽然意识到一件事:母亲去世那年,“蜂巢”尚未诞生;而父亲这些年独自守着空屋,也从未主动申请录入任何记忆。他们的故事,差点就这样沉默地消散在时间里。
他立刻拨通技术团队电话:“我要申请开通‘蜂巢’的家庭私域通道权限。不是用于临床,也不是科研,是……私人用途。”
对方迟疑:“这不符合现有流程。目前只允许机构注册用户调用公共模块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王工平静地说,“但我愿意承担所有伦理审查风险。我要把我父母的记忆,存进去。哪怕只是一段歌声,一句玩笑,或者一顿晚饭的声音。”
一周后,审批通过。理由栏写着一行字:“鉴于申请人对系统的原创贡献及特殊情感价值,特批试点个案处理。”
他带着父母生前的照片、录音、日记,以及那段DV影像,逐一上传至加密空间。“蜂巢”自动为其建立专属档案,命名为【家族记忆库?WZG-LY】,并生成第一段AI辅助还原语音??以母亲口吻朗读她年轻时写给父亲的情书片段。
当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时,王工跪坐在地板上,久久无法起身。
与此同时,“蜂巢”后台悄然更新了一项隐藏参数:【情感传承权重系数】。该系数衡量个体记忆对未来代际的影响潜力,依据包括语言温度、互动频率、情绪强度等维度。在系统内部排行榜上,【F-1938】编号的心跳录音位列第三,仅次于一位癌症母亲给孩子录下的睡前故事,以及一场地震废墟中持续呼喊“妈妈在这里”的十七小时录音。
又过了半个月,王工接到母校邀请,回校参加“医学人文周”讲座。主题定为《科技时代的告别艺术》。礼堂座无虚席,台下坐着上百名医学生、护士、心理师,还有几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。
他没有拿讲稿,只是站在灯光下,缓缓开口:“十年前,我以为最好的医生,是刀最稳的那个。五年后,我觉得是懂得倾听的那个。现在我才明白,真正重要的,是我们能不能让那些说不出口的话,最终被人听见。”
他讲述了那位女教师术中说出“我爱你,比你想象得还要多”的瞬间;讲了父亲藏在枕头下的思念;讲了“蜂巢”如何在0.8秒的静默里,补上一段母亲般的哼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