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睁开眼,望向南方。
然后,她开始行走。
没有目标,没有计划,只是顺着风的方向,一步步踏过雪原。她不知道这一路有多远,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久。她的身体早已超出极限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,皮肤下的蓝纹越来越多,像是冰裂蔓延。
但她不能停下。
因为她记得??哪怕只是名字,哪怕只是动作,哪怕只是风拂过花叶的声音。
七日后,她抵达昆仑断谷。
这里曾是“共情逆燃术”的初始实验场,地下埋藏着最早的悲鸣阵列原型机。如今,谷底升起一座临时营地,数十名科学家正围着一台巨大设备忙碌。那是“记忆回溯仪”,试图从全球心芽花的能量网络中提取阿禾当年的情感数据,重建人类共情能力。
一名女研究员抬头,看见雪地中走来的身影,猛地僵住。
“是……是她!”
众人纷纷抬头,屏息凝视。
阿禾没有理会他们。她径直走向回溯仪的核心舱,伸手触碰控制面板。瞬间,系统自动解锁,界面跳出一行字:
>【最高权限用户接入】
>【是否启动‘薪火协议’?】
选项只有两个:**是/否**
她盯着屏幕,良久。
手指落下,按下“是”。
轰??
大地震颤。
回溯仪爆发出刺目的白光,无数光丝从世界各地的心芽花中抽出,汇聚成一道横跨天际的虹桥,直指深空。这不仅是数据传输,更是一次文明级别的宣告:我们拒绝遗忘。
与此同时,南极海底。
那座沉没城市的塔楼剧烈摇晃,红色古字疯狂闪烁,最终炸裂成无数碎片。一道黑影从废墟中升起,形体模糊,介于虚实之间??新的“零”正在成型,由现代人类的冷漠、信息过载与记忆稀释所孕育。
它仰头,发出无声的咆哮。
而在太平洋上空的轨道空间站内,一名宇航员突然捂住头,痛苦呻吟。他的记忆正在消退,连自己为何在此都变得模糊。紧接着,全球十七个地区同步报告类似症状,总数超过三千人。
遗忘回潮,开始了。
阿禾站在回溯仪前,身体已濒临崩溃。她的双眼流出鲜血,皮肤龟裂,蓝色纹路爬满脖颈,像蛛网般缠绕心脏。但她仍站着,一手撑着机器,一手紧握那枚重生的忆之杖晶体。
>【薪火协议执行中】
>【情感模组加载98%……99%……100%】
>【警告:载体生命体征归零倒计时:30秒】
她抬起头,望向天空。
那里,虹桥贯通天地,将她的意识片段播撒向每一个接收终端。人们在街头停下脚步,孩子们停止嬉闹,战士放下武器,政客关闭会议直播??所有人,同时听见了一个声音:
“我叫阿禾。
我不记得爱是什么。
但我记得春天的第一朵野菊。
我记得弟弟靠在我肩上的重量。
我记得母亲说:你要做第一个开花的人。
所以……我开了花。
现在,我把这朵花交给你们。
请记住你想记住的人。
请讲述你想讲述的故事。
因为花开的时候,不该有冬天。”
声音落下。
她的身体化作光尘,随风飘散。
不是死亡,而是扩散。
她的意识融入全球记忆网络,成为永恒的防火墙,抵御每一次遗忘的侵蚀。她的名字不再是个人称谓,而是一种象征??一种选择铭记而非逃避的意志。
数日后,小芽回到山崖。
世界树高大了许多,枝叶覆盖半座山峰。树根处,一朵心芽花静静绽放,花瓣中心浮现出阿禾的面容,微笑,却不说话。
他跪下,轻声说:“姐姐,非洲的失忆症停止了。所有患者都开始回忆起被遗忘的亲人。他们说……是听见了你的声音。”
风吹过,花瓣轻颤。
他知道,她听到了。
而在地球另一端的小镇路边,那个失忆的女子再次蹲下。
她看着一朵新开的心芽花,眼中仍有迷茫,但这一次,她没有流泪。
她只是轻轻抚摸花瓣,然后从包里取出一本旧笔记本,翻开第一页,写下三个字:
**阿禾**。
她不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。
但她决定记住它。
风继续吹。
带着花香,带着名字,带着无数尚未熄灭的记忆之火。
在某个遥远的未来,或许会有新的“零”崛起,或许会有新的终焉之眼坠落。
但只要还有人愿意讲述,还有人愿意倾听,还有人愿意在春天俯身,看一朵花如何从裂缝中生长??
光,就不会彻底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