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速航行的外部是九年,而其内部仍然只经过了很短的时间。六师残部发现了重光号,又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将它减速。被困在箱子里的大脑几乎死寂灰白,但究竟活了下来。
李明都仍然是幸运的。
士兵们把重光号抬回了旬始星。十三亿年前,人类在天狼星遗迹边上寻找到了一颗流浪行星,把它叫做旬始,为的是纪念人类又回到了太阳系。旬始星的表面几乎不反射任何的光亮,它成为了人类的中转站之一。在接下来的十三亿年间,它先是成为六师的材料,又一度变为六师被废弃的躯壳。至于现在,这颗又矮又黑的星星就是六师的残部,是六师的四分之一。残余的人类陆续聚集,在行星的地底开拓了复杂的空间,在行星的表面张开了消除引力波的暗体。飞船停留在地面以下的空间,而救护站就是一条长长的旋筒,就像是丹枫白凤的车站,离心力代替了重力。面色沮丧的人群在筒壁的房间里看到了六师的降落。他们把重光号沉进旋筒的第七层。从四周伸出的机器肢插进了这颗飞船,从中分析出了三类生命特征。
一是他们自己的复制,是重光号本体,也是六师。二是遥山几微,相比起反物质的伤害,重光号的收缩也迫使当时的遥山几微强制变形。当时,遥山几微丢失了一部分质量,化开自己的形体,被裹在重光号中,不省人事。第三就是一个快要死了的人,一个只剩下最底限自我保存的动物。
十光年的包围圈隔绝了内外,六师的力量和物资前所未有的匮乏,它们没有余力完全复原精致的重光号和遥山几微,没有分配任何弥补用的“躯壳”和“躯壳材料”,只修复了它们的结构。重光号和遥山几微都凭空矮了一截。
可到了李明都,六师突然迟钝了,一种冲动认为不该修复这个人。重光号已经离开了。原地只剩下了遥山几微。他站在六师的机械臂上,发现了六师的犹豫不决,不禁说:
“既是原形人类,你们难道不听听他自己的意见吗?”
六师内部的冲突被外部的意见干涉,主张复原的力量大获全胜。它们观察了李明都的脑波信号,听到了始终在呼唤活动的思绪,最终决定用生物质重铸了他的躯体。
不同寻常的治疗吸引了人们的目光。一个残疾的多肢人系大喊道:
“有一个老爷来了!”
人体在治疗平台上野蛮地抽出肉芽,迎面吹来了带着灰烬的风。在这贯穿了星球的井中,聚集着来自各个沦陷星球的人的种类。他们穿着各种服装、长着各种肢体,肩并肩、头接脚地躺在旋筒的表面,铺成了一道血腥的滚墙。少许能算是健康的人站在连接上下的轨道边上,拘挛地在用同一种语言交谈着关于地球、人类以及命运的词语。里面既有天旋地转的咒骂,也有绝望的呼喊,有对躯壳消灭后的结局的追问,更有对无能的后方世界以及残忍的不定型的恨。
李明都艰难地睁开眼睛,看到了一个矮小的灰头土面的遥山几微,看到了沿着轨道依次排开的机群,看到了在排列在筒壁上的密密麻麻的人群,还有那在人的头顶、高不可测的宇宙的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