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想我们见过面,不是吗?”
里萨钢厂厂长奥古斯特微笑着向安娜伸出了右手,客气着讲道:“安娜队长,欢迎你来里萨钢厂。”
“奥古斯特厂长,您好。”
安娜很是客气地同对方握了握手,只是表情有些无奈,又有些怨怼。
无奈是表现给奥古斯特的,看向李学武的眼神则是怨怼:谁跟你是亲密的朋友。
“看来不用我介绍了,对吗?”
李学武好像看出了什么,笑着挑了挑眉毛,道:“今天的行程一定会非常的有趣。”
“我去车上等你??”
安娜真不想搭理他,更不想看他得意的嘴脸,转身就要走。
可得了便宜要卖乖的李学武哪里肯罢休,不仅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,还顺势在她耳边说了什么。
说什么不重要,重要的是当着里萨钢铁厂一众管理层的面,他们这种表现真的有点暧昧了。
当然了,在奥古斯特的眼中,李学武此举有些轻浮,甚至有些冒昧。
“你说真的?!“
反倒是安娜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,非但没有嫌弃对方的亲密动作,甚至有些好奇,身子更是凑近了一些。
“我什么时候骗过你?”
李学武这话说的就真有点亲密了,也不管其他人是否会误会,意思相当的模糊。
安娜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,心道咱们才认识不到一天,你说话好奇怪啊??
一点都不奇怪,李学武就是故意的。
“可以开始今天的考察行程了。”李学武松开了安娜的手,故作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胳膊,看向了奥古斯特。
奥古斯特则是打量了两人一眼,脸上这才恢复了笑容,抬手示意了厂区示意道:“请,咱们去生产车间。”
一个生产钢管的钢厂有什么好看的。
嘿??那可有老多好玩意儿可看了。
“您来自钢铁企业,相信这些工艺就不需要我一一为你介绍了。”
奥古斯特五十多岁,说起话来慢悠悠的,很有节奏感。
李学武走在他身侧,身后是随行翻译,同声转译对方的介绍,所以交流上没什么问题。
“你们的轧钢系统是自主研发的吗?”
李学武指了指轧钢车间,率先抛出了第一个问题。
落后他半步的安娜挑了挑眉毛,没想到他也懂冶金技术?
对这位把脸男她可不是没有调查就凑上来的,不能说了解的非常详细吧,但大概情况已经清楚了。
能有这种身手和能力,竟然还是个业务干部?
“原来就有的技术。”
奥古斯特很随意地解释道:“我们已经使用了很多年,技术非常成熟。”
“哦??”李学武了然地点点头,继续问道:“那在技术上有过创新瓶颈或者问题吗?”
“这个问题倒是很有意思。”
奥古斯特笑着看向他反问道:“贵方的轧钢工业也遇到过这种问题吗?”
这老登也不是什么好人。
李学武一句话就能总结概括对方的人品,自己问他,他又把皮球踢了回来。
“当然了,科学技术发展哪能没有问题的出现。”
走在去往车间的路上,他淡淡地讲道:“我们是秉承一个信念,那就是有问题解决问题,同时总结经验教训。”
“其实咱们都差不多。”
奥古斯特很随意地摆了摆手,道:“我是说从体制到工业发展脉络。”
“有一定的区别。”李学武却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,而是另起高调,强调道:“我们的起点更低。”
“难道还能比我们的更低?”
奥古斯特突然认真地看向他,摊开手介绍道:“战后这里是一片废墟,我们想找出一部完整的车床都没有。”
“但至少你们还能从废墟中找到车床,不是吗?”
李学武瞅了他一眼,继续往前走,嘴里讲道:“我们的战争废墟中只有苦难者。”
奥古斯特很意外地打量了他一眼,这才一起走向车间。
走在他们身后的众人一贯地保持着沉默,也包括安娜贝尔。
史塔西只有她一个人在这,带来的队员已经去执行警戒,她说李学武有危险可不是危言耸听。
如果没有预料错,那未来几天,直到访问团离开的这段时间都会有机会动手。
这位李先生手段太离谱,打得对方不仅没面子,还没了里子。
她带走的那个小队人员根本没有人来认领,这些人更坦诚地承认了所犯下的罪行。
所以很干脆地,史塔西拿对方没辙了。
她敢相信,只要这些人去法官个过场,去监狱里待不上半个月就会被转移走。
去哪她就不知道了,但能猜的出来。
东德敢跟苏方较劲吗?
有个好爸爸的她很清楚,东德不敢,能上战场的男人们已经成了菜鸡。
从世界第一梯队到走狗,他们只用了不到20年。
话又说回来了,她是负责这个案子的第一责任人,安娜敢跟对方较劲吗?
答案是肯定的,她也不敢。
不要觉得她脾气火爆就会意气用事,如果真是这样,她都对不起亲爹这么多年的培养了。
受上级指示,她不会介入到任何一方,但会充分保障访问团成员在德累斯顿的安全。
李学武等人不可能一直在德累斯顿的,只要把对方安全送走,她就什么都不用管,甚至会拿到一笔奖金。
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参与的,又拿奖金又拿奖的,何乐而不为呢。
所以,当李学武在她耳边告诉她,今天的考察结束会说给她那晚的实际情况,安娜当然会守在他身边。
她非常地好奇,李学武是怎么做到喝了两瓶白兰地不醉的,酒保就差自杀发誓了,他亲眼所见。
这也让她不得不相信,一定是李学武做了什么。
再一个,她也想知道李学武的直升机是哪来的,是不是有其他势力渗透进了东德,这也是她所在意的。
“我们集团原本就是做轧钢的。”站在轧钢车间的门口,李学武戴上安全帽,这才随着德方人员往里面走,嘴里则解释道:“比你们可能更全面一些。”
“生产技术怎么样?”
奥古斯特好奇地问道:“已经实现自动化吗?”
“当然没有??”李学武扭头看了他一眼,反问道:“你们呢,实现自动化了?“
“半自动化,还算成熟。”奥古斯特淡淡地介绍道:“我们的炼钢、轧管和管加工设备实现了半自动化。”
“还原铁技术有些不成熟,还在科研攻关。”
他非常坦诚地介绍道:“其实我们也做其他轧钢产品,毕竟任务下来了就得想办法完成。”
“比如说无缝钢管、不锈钢管、彩板、海绵铁、铁合金、铜线杆、铝线等等。”
“兵用钢管也生产吗?”
李学武突然问了这么一句,瞬间引起了身后甜妹的警觉,大眼睛像是雷达一般扫着他的侧脸。
“当然,不过我们接触不到相关的生产工作。”
奥古斯特真的很诚实,看着李学武笑了笑,解释道:“相信你们也会接到这方面的生产任务吧。
“很少,工厂所在地有同类型更大的工业企业。”
李学武背着手抬起头,观察起了车间工业设备和结构设计,身后跟来的技术人员则已经做了考察登记。
“我们更倾向于综合型集团企业,要的是优势互补。”他给奥古斯特介绍道:“所以我们有自己的汽车制造厂、船舶制造厂和飞机制造厂。”
“你们还有自己的飞机制造厂?”
奥古斯特惊讶地看着他,问道:“是独立经营的企业吗?”
“企业是独立的,项目有合作的,也有自主的。”
李学武笑了笑,指着前面的设备问道:“现在生产的是什么产品?”
“高压锅炉的炉管。”
奥古斯特一边打量着他,思考着刚刚对方讲到的情况,一边做了介绍。
如果一家钢铁企业拥有终端下游独资企业,这意味着什么?
是比托拉斯企业还要牛哔的存在。
“我们还做高压气瓶管、液压支架管、管线管等专用管材,民用水管其实是最多的。”
“冶金技术还得说欧洲啊。”
李学武微微点头感慨道:“德国、意大利、美国、比利时、英国,都是冶金巨头企业所在国。”
“可能我们更倾向于技术发展吧。”奥古斯特淡淡地解释道:“如果不重视技术,那生产何来支持?”
“您说的没错,我十分赞成您的观点。”
李学武在车间里走走停停,一个字都不提红星钢铁集团推行的车间管理办法,把己方的缺点摆的很明显,这也代表了他们的诉求。
他是带团来考察技术的,能带回去多少还得看技术团队的能力,谁敢说这些德国人不会忽悠他们。
行家一出手,就只有没有。
一会谈判的时候就知道了,他要是不把这座钢厂看透了,说明白了,对方一定会忽悠他们。
嗯,他已经说过了,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,明明跟安娜认识,却装成不熟的模样。
“如果我们有渠道,一定从英国买一套直接还原铁冶炼工艺设备,在海绵铁冶炼领域,戴维公司的技术和设备都很有代表性。”
李学武转头看向奥古斯特问道:“您跟戴维公司有过接触吗?”
“没有,我只听过对方的大名。”
奥古斯特笑了笑,说道:“我倒是去过涅利集团,不知道你听过没有。”
“听过,14年成立的钢铁工业公司。”李学武边走边讲道:“意大利的企业嘛,我们有过合作。”
“合作?你们?”奥古斯特好奇地问道:“是通过什么渠道达成的合作,关于哪方面的?”
“我刚刚跟您提到过的,我们有自己的造船厂。’
李学武回头看了他一眼,学着他刚刚的随意语气解释道:“因为技术合作的缘故,他们帮我们找到了一套达涅利集团生产的冶金设备,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。”
他人畜无害地笑了笑,解释道:“毕竟我不是专业的。”
“......”什特么不是专业的,你此前不是说的头头是道的嘛??
奥古斯特有些无语,但他不能骂人,小安娜都在笑他了。
“其实戴维的技术更先进,金属化率更高。”
李学武觉得对方已经吃到被装哔的苦了,便收了模仿对方的语气介绍道:“可惜我们没有搭上线。”
“你们并不恐惧西方,对吗?”
古奥斯特问了一个题外话,好像很好奇的模样。
李学武却站住了脚步,回头看向他讲道:“我们从不恐惧任何一方,对全世界都能伸出友好的手。”
“是这样的。”奥古斯特点点头,跟上了他的脚步,两人一同往前走,“我们也在研究这方面的技术,只是一直没有成熟而已,有点困难。”
“很正常,我们遇到的困难更多。”
李学武微微摇头,问道:“你们的炼铁厂年产能多少?我说的是包含铁水和铁锭的产能。”
还说自己不是专业的,问的问题却都问在了点子上,不是专业技术人员,难道是专业管理人员?
看起来很年轻啊??
不过东方人都不显老,说不定这个疤脸男已经三十岁了。
“15万吨左右,年产量。”
奥古斯特回答的有些虚,不是语气虚,而是产能虚,虚到李学武都不相信。
“哦??”李学武的回答恰恰就戳中了对方的痛点。
“其实已经很难得了。”
他倒是会找补,怼了人家一杵子,还知道扒拉扒拉。
“我们有自己的冶金厂,年产能还比不上你们。”
李学武介绍道:“以前还能完成上级下达的生产任务,在技术革新的这段时间里,只能保证自用炼钢优质原料的供应。”
“你们有电炉吗?”
奥古斯特抬起手示意了远处的车间,介绍道:“我们有自主研发的电炉系统,5吨的。
“啊,电炉啊??”
李学武了然地点点头,说道:“我们了解过,但还没有决定上马这个项目。”
“那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了。”
奥古斯特似乎找到了双方都能聊的关键点,笑着介绍道:“电炉系统比传统炉要优秀很多。”
这么说着,车间门口已经有车队在等候,众人上车,直奔前面的电炉车间。
在车间门口汇合以后,有工程师给众人介绍了电炉的生产原理和实际生产情况。
“我们自研的5吨级电炉系统包括高功率电弧炉、炉外精炼炉、真空脱气炉、钢包底吹氧装置、喂丝设备和六流圆坯连铸设备等组成。”
工程师抬手介绍道:“该设备可提供直径为?400、?350mm、?310mm、?270mm、?210mm五种规格连铸管坯。”
“这边还有生产钢坯的电炉。
奥古斯特介绍道:“这套设备研发工作有其他工厂的参与,不过我们又做了技术上的改进。”
“在加工工艺中增加了中频感应炉融化合金母液,VD变VOD满足脱碳保铬,满足生产低碳不锈钢的需要。”
“不锈钢生产技术?”
李学武眉毛一挑,点点头说道:“原来你们是这么做的。”
“5吨炉足够用了。”
奥古斯特看得出他的贪婪,笑着讲道:“这套系统同时具有高合金钢铸锭能力。”
“可提供直径为?270mm、?251mm、?210mm、?150mm和150mm*150mm方坯五种规格钢坯”
“多少钱一套?”李学武直截了当地询问道:“我是有点兴趣了。”
“1200万。”奥古斯特笑着报出了价格。
李学武却是点点头,反问道:“德国马克?”
“你们不是打算用卢布结账吗?”
奥古斯特怀疑地看着他强调道:“我说的是卢布。”
“呵呵呵??”李学武轻笑出声,瞥了对方一眼,道:“1200万卢布,我买个电炉子回去。”
他抬手指了指面前的5吨电炉讲道:“我能从意大利买30吨的,也能从法国买50吨的,你信不信?”
“信,您可以做出明智的选择。”奥古斯特显然吃定了他一般,丝毫不畏惧他的砍价。
李学武却是笑了笑,看着他强调道:“所以我是想告诉你,我有更好的选择,暂时不考虑你们的电炉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奥古斯特瞬间变了脸色,皱眉看着他讲道:“你不可能在德国买到其他电炉了。”
“别跟我说什么意大利或者法国。”他摆了摆手,不等李学武反驳便强调道:“如果你们有得选,也不会来这里了,不是吗?”
“谁告诉你的?“
李学武直接态度强硬地顶了回去,看着对方认真地讲道:“你把国际合作当成什么了?”
“你是觉得我们来求你们赐予我们工业技术了?”
他冷笑一声,讲道:“你们是工业的神明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