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后生好大的口气!”
季延南一步踏出,面对着数十位天子府执法使,气势丝毫不减。包括整个祖祠供奉院子在内,尽皆处于他之界内。
“开口便是“封族”一词,将我族内弟子长老绑缚至此,真当老夫这一身的合体境界是摆设不成?”
一语落下,空气中的灵力仿佛停滞,压力甚大。
季延南有些恼怒。
被人硬闯到家里来了,还把一群长老弟子的绑缚身体,齐齐带到祖祠面前,若说他季府祭祖之日都不一定有今天这般人全。
身后是祖宗,身前是......
山风穿过无顶之殿的残柱,卷起一片片泛黄的纸页。那些曾被焚毁又重生的《心录书》残卷,在阳光下轻轻翻动,字迹如蚁行般缓缓爬动,仿佛仍在书写未尽之言。沈知白站在泪碑前,指尖还残留着断箫离手时的凉意。那句“我……在”出口之后,他体内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终于松动了,像冰层裂开一道细缝,有光渗入。
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,也不明白为何梦见那个盲女。但他清楚地记得梦中她的眼睛??虽看不见世界,却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。她说:“你愿意替我说话吗?”而他竟点头应了。
此刻,风忽然静止。
整座声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的琴键,水流凝滞,光尘悬停。一道极轻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,踏在碎石上,不疾不徐,却让沈知白脊背发寒。他转过身,看见一位女子缓步走来。她独臂藏于袖中,另一只手拄着一根由言铃花茎编织成的拐杖,每走一步,地面便生出一朵微光闪烁的小花。
是许绾。
她目光落在沈知白脸上,久久不动,而后嘴角微微扬起:“你来了。”
沈知白怔住:“你认识我?”
“我不认识你。”她说,“但我认识你的声音??它曾在千百个亡魂口中回荡过。那是雪山最后传下的‘启言之音’,唯有承其愿者,才能唤醒声域共鸣。”
沈知白心头一震。他想起昨夜梦境中的风、树、铃铛,还有那位盲女低语时唇齿间吐露的气息,竟与这殿堂里的每一缕空气如此相似。
“你是谁托付给我的?”他问。
许绾没有回答,只是走到泪碑旁,伸手抚过碑面。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滑落,映出无数画面:一场大火吞噬书院,老人怀抱铃铛微笑消散;盲女跪坐石台,泪水滴入泥土,催生第一朵言铃花;墨青挥剑斩断正音司旗杆,血染长空;沈知白前世执箫而立,唇边流血,却仍吹奏到最后一个音符……
“这些……都是真的?”沈知白声音颤抖。
“比真实更真。”许绾轻声道,“因为它们曾被人用性命守护。你说你忘了,可你的心还记得。”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一阵骚动。几名村民慌张跑进殿内,脸色惨白:“许先生!不好了!北岭村的孩子们……全都不能说话了!”
许绾眉头一皱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今早醒来就发现的。不是哑了,是根本发不出声!无论怎么哭喊,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!连婴儿都只能张嘴喘气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!”
沈知白心中猛地一沉。他想起北方边境那场黑烟缭绕的逆鸣诀仪式,那些试图以火灭言的狂徒虽已覆灭,但他们的咒术是否留下了余毒?
“带我们去。”许绾果断道。
三人连夜赶往北岭村。山路崎岖,夜雾弥漫,沿途所见皆异常寂静??鸟不鸣,虫不叫,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微弱得几不可闻。越接近村庄,空气中竟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灰雾,触之冰冷,吸入后喉间隐隐作痛。
村口老槐树下,十几个孩子围坐一圈,眼神惊恐,拼命用手势比划,却无人能发声。父母们束手无策,有人跪地祈求神明,有人怒砸门板,以为是邪祟作祟。
许绾蹲下身,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玉石,贴在一名小女孩额前。玉色由乳白转为深红,随即“啪”地一声裂开一道缝隙。
“不是病。”她沉声道,“是‘缄口咒’,而且是最古老的‘九重锁喉印’。此咒早已失传,需以三百人之默许为引,一人自愿献声为祭,方能发动……是谁在这里说出了‘我不再说话’?”
众人面面相觑,最终一名老妇颤巍巍举手:“是我……昨天官差来说,朝廷要重修《太平志》,凡曾参与‘共名潮’者皆需登记。我怕惹祸,就在家门口烧了儿子写的一本日记,还对着天发誓:‘从此闭口不谈旧事,愿做顺民。’”
她说完,眼泪滚滚而下:“我只是想保全家人啊……我不知道这会害到孩子!”
许绾闭目良久,终是叹息:“你不是坏人。但沉默一旦成为习惯,就会变成枷锁。如今这村子已被‘集体失语’侵蚀,若不及时破除,不出七日,所有人将永久丧失言语能力。”
沈知白听得心头发紧。他看着孩子们无助的眼神,忽然开口:“我能做什么?”
许绾望向他:“你既是启言之音的继承者,便有可能唤醒‘原初之声’。但代价是你可能会失去自己的声音??就像当年的雪山一样。”
沈知白沉默片刻,然后缓缓点头:“只要他们能说话,就够了。”
当夜,许绾在村中央设下“回音阵”,以十二枚铃铛徽章布于八方,中央放置那支断裂的玉箫。沈知白盘膝而坐,双手合拢置于膝上,闭目凝神。
“记住,”许绾在他耳边低语,“不要想着如何发声,要想着‘为何要说’。言语的本质不在声带,而在心意。你想告诉这个世界什么?”
沈知白脑海中浮现梦境中的盲女,她坐在槐树下,手指轻轻拨动空气,像是在弹奏一首无人听见的曲子。她曾问他:“你愿意替我说话吗?”
他忽然明白了。
她不是要他代替她说话,而是希望有人能听见她??那个一直被忽视、被定义、被剥夺名字的自己。
他的嘴唇微动,没有声音,但心念已起:
>“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才开口。
>我开口,是因为我痛,我爱,我怀疑,我渴望被理解。
>即便无人倾听,我也要说出来??
>因为不说,我就不存在了。”
刹那间,断裂的玉箫自行悬浮而起,两截断端缓缓靠近,竟在空中重新拼合!一道清越箫音骤然响起,穿透夜空,直冲云霄。与此同时,地面言铃花疯狂生长,缠绕全村,花瓣绽放之际,每一朵都发出细微人声??有笑、有哭、有道歉、有告白、有母亲哄孩子的呢喃,也有父亲临终前的嘱托。
孩子们一个个睁开眼,张开嘴,先是呜咽,继而尖叫,最后放声大哭。声音回来了!
老妇扑通跪下,抱着孙子嚎啕:“豆儿!你能说话了!娘对不起你!娘以后再也不怕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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