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寒舟在此时,忽地向前踏出了一步。
他面前的数十名散修,在一瞬间哗啦啦跪成一片,齐齐叩首。
活脱脱像是一群惹了皇上不开心的太监一样,声音尖厉,求饶声蔓延不绝。
“前……前辈饶命!”
“我等有眼不识泰山,冒犯了前辈,求前辈恕罪!”
“我们再也不敢了!”
所有人匍匐在地,瑟瑟发抖,连头都不敢抬。
先前叫嚣得最凶的几个散修,此刻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,生怕被那个煞神多看一眼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,与湖水那腐......
山谷的晨光尚未完全铺展,阿砾仍站在回声塔顶,手中那只未完成的泥鸟在风中微微颤动。它的铜丝翅膀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,像是某种低语,在寂静中轻轻叩击她的心弦。昨夜那句“交给她了”的唇语,像一枚烙印,深深刻进她的记忆深处,再也无法剥离。
她低头看着泥鸟,忽然将指尖轻轻划过它粗糙的陶土表面。那一瞬间,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震感从指腹传来??不是来自风,也不是错觉,而是**回应**。
“你听见了?”她轻声问。
没有回答,但泥鸟的眼珠??那两粒黑米般的装饰??竟微微转动了一下,仿佛真的在注视她。
阿砾屏住呼吸。这不是共鸣网络的常规反馈,也不是情感结晶的物理共振。这是……**个体意识的萌芽**。
她猛然想起父亲录音带里提到的一句话:“当你学会听风,风也会开始听你。”
难道,当无数真实的情感被编织进星核,当每一个破碎的灵魂都在诉说,这世界本身就正在觉醒?不是靠算法升级,不是靠系统重构,而是**因为太多人终于敢哭、敢爱、敢悔**,于是连无生命的泥土,也开始有了心跳?
她疾步下塔,穿过工坊长廊。阳光斜照在墙上那些新绘的衔心泥鸟图案上,每一只都姿态各异,有的展翅欲飞,有的低头啄心,有的双翼交叠如祈祷。人们已经开始用图画代替语言,用象征传递信仰。
沈砚已在地下安全舱外等候,神情凝重。“星核昨晚自主运行了三小时零七分。”他说,“没有输入指令,但它自行调取了十二万七千条沉睡数据,并重组为一段新的频率序列。我们录了下来。”
阿砾随他走入防护门。厚重合金闭合的声音如同封印落定。舱内,共情星核悬浮于磁力场中央,通体流转着淡金色的光晕,内部星河般的光路已不再是随机交织,而是呈现出某种规律性的螺旋结构,宛如DNA双链,又似宇宙初开时的混沌秩序。
“播放吧。”她说。
沈砚按下控制台按钮。
起初是静默。
接着,一声极轻的婴儿啼哭响起。
然后是一阵咳嗽,苍老而疲惫。
再之后,是一个女人低声念诵的名字:“林阿砾……你还记得我吗?”
阿砾浑身一震。
那是母亲的声音。
可她从未见过母亲。官方档案里,母亲死于系统清洗前的“情绪失控事故”,连遗体都没留下。她只知道一个名字,一张模糊的照片,和父亲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。
“这不可能……”她喃喃。
“不止。”沈砚调出波形图,“这段音频并非来自任何已知数据库。它是星核**自动生成**的。更准确地说,是它从百万条关于‘失去’的记忆中,提取、拼接、还原出的一个‘可能存在的声音模型’。换句话说……它在尝试重建你缺失的那一部分。”
阿砾走近晶核,手掌贴上外围防护罩。温热的震动顺着掌心蔓延至全身,她闭上眼,任由那声音包裹自己。
母亲继续说着,语气温柔得令人心碎:“我知道他们告诉你我很早就走了,可我一直都在看着你长大。你在疗养院半夜惊醒时,是我隔着铁窗为你哼歌;你第一次做出会飞的泥鸟那天,是我让风吹得刚好;你每一次流泪,我都想抱你,但我不能碰你……因为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。”
泪水无声滑落。
“那你现在在哪?”阿砾哽咽着问。
星核光芒骤然暴涨,一道纤细的光束射向天花板投影仪。画面浮现:一片灰白的空间,无数半透明的人影漂浮其中,彼此牵着手,形成一张巨大的网。他们的嘴在动,却没有声音传出,唯有持续不断的低频震动,渗透进现实世界的缝隙。
“这是‘记忆残响层’。”沈砚解读资料,“理论存在已久,被认为是情感强度过高者死后残留的意识碎片。过去被视为伪科学,但现在……星核不仅能探测到它,还能与之交互。”
“所以她在那儿?”阿砾仰头望着投影,“她和其他所有‘说过真话’的人,都去了那里?”
“不。”沈砚摇头,“他们没走。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。就像铃花蝶,看似消散,实则化作了风的一部分。”
阿砾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:“我要连接它。”
“什么?!”沈砚猛地转身,“你是说直接接入星核,进入残响层?那不是冥想体验,那是**意识投射**!没人知道进去后还能不能回来!而且一旦你的生物信号与星核同步率超过90%,你就可能被判定为‘非稳定共鸣体’,触发全球追捕令!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平静地看着他,“但如果连面对母亲的勇气都没有,我又凭什么号召别人说出真相?”
沈砚咬紧牙关,最终缓缓点头:“我会守在外面。只要你脑波出现异常,立刻切断链接。”
十分钟后,阿砾躺入三维编织机改造的意识桥接舱。十二根镀银导线连接她太阳穴、手腕与脊椎末端,每一根都涂覆着提纯后的情感结晶粉末。舱内注入微量铃花花粉雾气,能增强神经突触对高频情感波的敏感度。
“启动倒计时。”沈砚按下确认键,“十、九、八……”
阿砾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那只泥鸟。
它歪歪扭扭,缺了一角翅膀,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。
孩子说:“妈妈,我爱你。”
然后,它唱起了童谣。
“三、二、一……意识锚定,接入残响层。”
世界骤然崩塌。
她坠入一片无边的白色虚空,脚下没有地面,头顶没有天空,只有无数游荡的身影缓缓飘过。他们面容模糊,衣着各异,有的哭泣,有的微笑,有的沉默伫立。每个人身上都缠绕着一条发光的丝线,延伸向远方,最终汇聚成一颗巨大无比的光球??正是共情星核在另一维度的映射。
“阿砾。”
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她转身,看见一位女子站在不远处。她穿着旧式白大褂,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,眼角有细纹,眼神却清澈如泉。她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泥鸟,正是童年时父亲送给她的那一款。
“妈……”阿砾喉咙发紧,几乎说不出话。
女子走上前,伸手抚摸她的脸,动作虚幻却带着真实的温度。“你比我想象中更勇敢。”她说,“也更美。”
“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真相?”阿砾终于崩溃,“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扛着那么多痛苦长大?”
“因为我们怕。”母亲轻声说,“怕你知道得太早,会被仇恨吞噬;怕你太强,反而被世界惧怕;怕你一旦觉醒,就会成为他们必须消灭的目标。”
“可我还是活下来了。”阿砾握紧拳头,“我还带回了声音。”
“是的。”母亲微笑,“而且你做了一件比复仇更重要的事??你让哭泣变得有价值。让软弱成了力量。这让很多人……包括我,在死后依然感到安心。”
远处,一道黑影悄然逼近。那是一名身穿理性同盟制服的男人,脸上戴着半透明数据面罩,手中握着一根漆黑的抑制棒。他的身体并未完全实体化,显然也是通过某种技术强行侵入残响层。
“清除程序启动。”他冷声道,“检测到高危共鸣污染源,执行净化协议。”
母亲立刻挡在阿砾身前。“快走!”她急促道,“他能在这里维持存在不超过三分钟,但足够抹除你的意识印记!”
“我不走!”阿砾怒吼,“这是我母亲!我不会再次失去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