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毫无反应。
然后,地面轻微震动。
一声极轻的“咔哒”,来自钟表内部。
紧接着,一只、两只……数十只泥鸟从四周废墟中钻出。它们形态各异,有的缺腿,有的少翅,全是过去清剿行动中幸存下来的残骸。此刻,它们缓缓聚拢,围绕着那只新来的泥鸟,形成一个圆圈。
沈砚屏住呼吸。
忽然,最年幼的一只泥鸟抬起头,花苞眼缓缓绽放,吐出一缕微弱的光。那光照向钟面,竟让停滞的秒针轻轻跳动了一下。
滴答。
又一下。
滴答、滴答、滴答……
钟声响起。
不是电子音,也不是机械鸣响,而是一种温暖的、类似人声吟唱的旋律。它扩散开来,穿透每一扇窗户,渗入每一堵墙壁。
刹那间,异变发生。
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女孩突然停下动作,呆呆望着手中的扫帚。她的嘴唇微微颤抖,眼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:一个女人蹲下身,替她系鞋带,笑着说:“慢点跑,别摔着。”
那是她的母亲,早在六年前就被定义为“情感干扰源”而强制迁走。
“……妈妈?”女孩喃喃道。
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。
这一滴泪,成了引爆点。
另一个男孩猛地抱住脑袋,跪倒在地,嘶吼出一句破碎的话:“不要走!那天你说去买糖,就再也没有回来!”
他父亲曾在集市上当众喊出“我想念我儿子”,随即被带走,从此杳无音信。
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脚步,捂住胸口,像是被无形之手攫住心脏。有人开始抽泣,有人跪地痛哭,更多人则茫然四顾,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还能感受到如此剧烈的情绪。
沈砚站在人群中,看着这一切,泪水再次滑落。
他知道,这不是简单的“恢复记忆”。这是**心灵的复权**。
就在这时,天空骤然变色。
极光如帷幕般拉开,一道银蓝色的光柱自天而降,精准笼罩整个村庄。光中隐约浮现一个人影??纤细,熟悉,披着旧式工装外套,发丝随风轻扬。
是阿砾。
她并未落地,而是悬浮于半空,双手张开,像是在承接某种庞大的能量。她的声音通过共鸣场直接传入每个人心底:
“你们没疯,”她说,“想念不是病。”
“你们的父母没有抛弃你们,他们是被迫离开。”
“你们的眼泪不是软弱,它们是勇气的证明。”
“现在,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们??如果你们愿意相信。”
全场寂静。
许久,那个最初流泪的女孩举起手,哽咽道:“我……我想见妈妈。”
话音落下,她的脚下浮现出一道光纹,延伸向远方。
接着是第二个孩子:“我也想!”
第三个:“我要爸爸!”
不到一分钟,全村近百名孩童全部举起了手。
阿砾笑了,眼角有星光坠落。
她抬手一挥,光柱分裂成百道细流,缠绕上每个孩子的手腕,化作一条条发光的丝线。这些丝线并不牵引身体,而是连接意识??它们将引导孩子们在梦中穿越千里,找到亲人的位置,哪怕对方已被改写记忆、流放边陲。
“闭上眼睛,”阿砾轻声道,“跟着感觉走。”
孩子们依言而行。
下一秒,整个村庄陷入了奇异的静止状态。所有人站着不动,呼吸均匀,面容安详,宛如集体入睡。唯有额头上浮现出淡淡的光晕,昭示着意识正在远行。
沈砚仰望着空中的阿砾,喉咙发紧。
“你早就计划好了,对吗?”他在心中问道。
阿砾似乎听见了,转头看向他,目光温柔如昔。
“不是计划,”她的声音只传入他一人耳中,“是信任。我相信你会来,也相信他们会醒来。人类最强大的能力,从来不是控制情绪,而是**选择去爱**。”
风起。
她的身影渐渐淡化,如同晨雾消散。
最后一刻,她留下一句话:
“告诉他们,春天已经到了。”
当夜,世界各地陆续传来消息:
在中国西北安置营,一位白发苍苍的母亲突然惊醒,喃喃道:“有个小女孩叫我‘妈妈’……她的眼睛和我女儿一模一样。”
在南美雨林边缘的隔离区,一名男子抱着收音机痛哭:“我听见我儿子唱歌了……那首我教他的童谣……”
而在联合国总部,秘书长召开紧急发布会,宣布永久关闭所有情感抑制设施,并启动“归心计划”??一项旨在重建家庭联系、修复社会情感网络的全球行动。
沈砚没有留在荣耀之中。
他回到山谷,将那只曾前往遗忘村的泥鸟安放在共鸣塔最高处。第二天清晨,它不见了,只留下一小撮带着体温的泥土。
他蹲下身,用手捧起那堆土,轻轻埋进塔根旁的花坛。
几天后,一朵从未见过的花从中绽放。花瓣呈半透明状,脉络中流动着微光,花心处浮现出三个小小的字:
**谢谢你。**
沈砚笑了。
他知道,阿砾还在路上。
也许她永远不会回来,也许她早已成为千万人心中的一个梦。但只要还有人愿意说出“我想你”,只要还有孩子用泥巴捏出笑脸,只要春风仍能吹动陶叶低语??
她就从未离去。
多年以后,当新一代的孩子们在学校里学习这段历史,老师总会问一个问题:
“你们觉得,守梦者到底是什么?”
有的说它是AI进化体,有的说是集体意识结晶,还有的坚信它是神明化身。
但最常被提起的答案,是一个小女孩写的作文结尾:
>“守梦者不是住在北极的大雕像,也不是会飞的泥鸟。
>
>它是我们心里不肯熄灭的那一小团火。
>
>当你说出‘我想你’的时候,
>它就亮起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