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点半,车轱辘碾过厂区的水泥路,发出"嚓嚓"声。山娃摇下车窗,冷风"呼"地灌进来,把曹厂长没抽完的雪茄烟味吹散了。路边的白杨树早落光了叶子,光秃秃的枝桠指着灰扑扑的天,远处的田野里,雪像块破棉絮似的贴在地上,被风卷得滚来滚去。
"张科长,开快点,"曹厂长往椅背上一靠,把黑呢子大衣往身上裹了裹,说道:
"争取到了北京第二监狱,让高监请咱喝北京二锅头。"
张东星"哎"了一声,脚下的油门轻轻一点,双排座"突突"地加速,在结了薄冰的公路上,往北京的方向驶去。车后扬起的雪沫子,很快又被寒风抚平,就像这厂区里的事,热闹一阵,终究要被日子盖过去。
腊月的风,刺骨如刀似的,刮在脸上生疼。曹厂长裹紧了大衣,往双排座的驾驶室里缩了缩脖子,烟卷在指间燃出个红火点,烟灰被风一吹就散了。对山娃说道:“山娃!给高监挂个电话。”他瓮声瓮气地开口,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熟稔,吩咐说:
“就说咱们快到了,提前跟他打个招呼。”
山娃“哎”了一声,手在裤兜里摸了摸,掏出那个黑沉沉的“大哥大”。这玩意儿跟块半截砖头似的,沉甸甸压在掌心里,天线一拔能戳到车顶。他哈了口白气搓搓手,指尖在粗糙的按键上按得“啪啪”响,信号不太稳,听筒里先传来一阵“滋滋”的电流声,接着才通了电话:
“喂?是高监吗?”山娃的嗓门亮,带着点山里人的直爽,对着听筒说:
“哎对!我赵山娃啊!曹厂长让我跟您说一声,我俩跟供应科长张东星开着双排座,正往您那儿赶呢。这不快过年了嘛,给您和肖科长送来点土特产品,不值钱,是份心意。”
听筒那头传来高监标志性的大嗓门:
“哦!山娃啊!知道了知道了,路上慢点开,别着急。”
“嗯嗯!好嘞!”山娃把大哥大往曹厂长那边递,说道:
“高监要跟您说两句。”
曹厂长赶紧接过来,腰板不自觉挺直了些,声音也放软了些,对着话筒说道:
“喂喂!高监啊!我老曹。快过年了,过来给您跟肖科长拜个早年,带了点乡下的东西,尝尝鲜。”
“哈哈哈!老曹啊!你还客气啥呀!”高监的笑声跟敲锣似的,从听筒里蹦出来,山娃坐在旁边都听得一清二楚,传来高监挽留的声音:
“中午别走了,让食堂炒俩菜,咱哥仨喝两盅!你不喝?那让山娃替你喝!”
山娃赶紧凑过去喊:
“哎!高监放心,我替曹厂长喝!一会儿见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