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,红润的像是草鸡蛋的蛋黄,松针油亮亮地反着光。
王福成蹲在套索边上抹汗,蓝布褂子后背洇出盐碱似的白圈,汗珠子顺着后脖颈往下淌,在腰间的麻绳上洇出深色斑点。
他瞅着王东解开裤腰带往陷阱周围撒尿,那股子带着咸腥的热气在蒸笼似的林子里腾起来。
王福成的眼神满是羡慕。
妈的,年轻就是好啊。
王东系裤腰的动作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利索劲儿,帆布腰带上的老铜扣当啷响了一声。
他撩起汗湿的额发,露出被晒成酱红色的脑门:“福成哥,您当这是驱兽呢?我这叫请客!”
说着王东还用胶鞋尖踢了踢新翻的湿土:
“猞猁不稀罕人尿,可它逮得兔子、山鸡,哪个不贪这点盐碱?而且喜欢舔人尿的马鹿,麂子,都在猞猁的饭桌上,只要咱们能弄到猞猁的猎物,那猞猁距离咱们还会远吗?”
林子里忽然卷过一阵穿堂风,带着松脂的苦香。
王福成愣神的功夫,几滴汗珠顺着皱纹滚进眼睛里,蜇得他直眨眼。
他没想到,王东这小子是真聪明啊!
他四十岁了,这些东西他也都知道,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把这些东西联系起来运用,看起来年轻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啊!
“我真是佩服你啊……”王福成蹲在地上摸烟袋锅,手指头在油亮的牛皮烟袋里搅和半天,摸出撮碎烟叶子:
“不是老哥我说你啊,你怎么天天都能有这么多奇思妙想?你小子搁哪儿学的这些花花肠子?”
王东从裤兜里掏出个老旧的水壶,拧开盖子就把水往嘴里灌。
他尿得有点多,实在是缺水。
两人转到北坡下完套子。王福成看着王东往每个陷阱周围画地图似的撒尿,忽然觉得裤裆里凉飕飕的——这大半天光顾着听年轻人掰扯,自己竟也跟着尿了三泡。
林间蒸腾的松针味道裹着尿骚味,倒把蚊虫都熏得少了。
当暮色弥漫上来时,山坳里顿时腾起蓝幽幽的雾气。
王福成摸着空瘪的帆布褡裢,后槽牙咬得嘎吱响。
今儿个邪了门,老虎脚印见了,熊瞎子的脚印见了,晌午头套着的灰兔子还被猞猁叼去半拉。
眼下,他的腰间的麻绳上就拴着一只花尾榛鸡,扑棱翅膀的动静都带着可怜劲。
这玩意也就是所谓的飞龙,也好在有了这么一只华为甄姬,才让王福成的脸上稍微能够过得去点。
王东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,花尾榛鸡他也分了一只,但是除了这花尾榛鸡,王东身上就没东西了。
王东和王福成都缺钱,王福成需要挣钱养家,他家里五个孩子嗷嗷待哺,花钱如同流水一般,而王东未来的岳父,香玉的老爹赵洪生又需要化疗,三个星期就是一百多块,放在这年头,就算是工厂的工人都花不起这个钱,也就王东赶山才能顶得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