键盘敲下,回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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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,电脑黑屏。警报响起:“外部信号干扰!量子压制波段介入!”
“他们启用了‘赤瞳’最高权限!”陈穗惊呼,“国家级认知屏蔽系统!能直接切断高危信息传播路径!”
阿禾迅速拔出硬盘,塞进防水袋。“还能抢救。我们需要接入自由中继节点??云南边境有个废弃短波站,曾是冷战时期对华广播的秘密通道,现在被一群流亡技术员接管。只要把‘源核’送进去,就能绕开封锁发射。”
“可我们出不去。”陈穗望向四周,“空中有无人机群,路上设检查站,卫星实时监控。他们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雷公山。”
阿禾笑了。他打开背包,取出一个布包层层包裹的物件??一把老旧竹笛,通体漆黑,孔眼边缘刻满细密符文。
“这不是乐器。”他说,“是声波密钥。补阙编委会第七协作点的祖传之物,据说由一位聋哑乐师耗尽一生研制。它发出的频率不在人类听觉范围内,却能激活某些特定地质结构中的共振腔??比如,这条山脉底部的溶洞系统。”
“你要用地震逃走?”
“不。”阿禾将笛子递给她,“我要用歌声唤醒大地。”
深夜,当清剿部队逼近村中心时,奇异的一幕发生了。整座山谷忽然响起低频吟唱,似风穿岩隙,似水击空瓮。地面微微震颤,崖壁裂缝中喷出白色雾气。紧接着,一处隐秘洞口在瀑布后缓缓开启,钟乳石如牙齿般咬合开合。
村民们鱼贯而入,动作熟练,显然早有预案。原来几十年来,他们一直在秘密维护这条逃生地道,称之为“归言之路”??意思是,唯有回归言语真实之人,方可通行。
阿禾断后。临进洞前,他回头望了一眼燃烧的祠堂。火焰中,那块“补阙编委会?第七协作点”的金属牌熔化变形,却依旧挺立。
洞内幽深曲折,石壁湿润,回荡着持续不断的笛音共鸣。陈穗边走边问:“这笛声真能干扰监控?”
“不能。”阿禾答,“但它能让某些AI语音识别系统误判环境噪声为‘无威胁民俗活动’。再加上地形遮蔽,暂时安全。”
走了约莫两个时辰,前方豁然开朗。一座地下湖横亘眼前,湖心小岛上矗立着一台巨大机械??锈迹斑斑的发电机连着天线塔,顶端悬着一面褪色旗帜,依稀可见“自由之声”四字。
“到了。”阿禾踏上木桥,“这里是‘南岭中继站’,最后一道防火墙。”
技术人员从暗室走出,个个面容憔悴却眼神明亮。他们接过“源核”,立刻投入紧张操作。屏幕上数据狂跳,加密协议层层破解,终于接入国际匿名网络联盟。
“发射倒计时启动。”一名女子报告,“预计十分钟内完成全球推送。”
就在此刻,洞外传来剧烈爆炸。追兵找到了入口。
“守住这里。”阿禾抓起一根铁棍,“给我十分钟。”
战斗惨烈得超乎想象。敌人配备了声波镇压装置和催泪气体,村民死伤数人,仍死战不退。小女孩抱着收音机躲在岩石后,颤抖着塞入耳骨钉,念出那句咒语:“春雨过境,麦苗返青……”
奇迹发生了。
方圆百里内的老旧电器集体响应??田埂上的太阳能喇叭自动播放童谣,废弃学校的广播系统嗡鸣复生,甚至连埋在土里的军用对讲机都传出断续哼唱。干扰波形成天然屏障,使敌方通讯瘫痪。
第十分钟,中继站内爆发出欢呼。
“成功了!‘源核’已全网发布!无法撤回!”
阿禾浑身是血,倚着洞壁滑坐下去。他听见世界各地的反应正在涌入:东京留学生召开记者会展示下载文件,巴黎华人社区组织街头朗诵会,纽约时报连夜赶制专题报道……更有无数普通人发帖称,“我爷爷说过类似的事”,“我家阁楼也有这样一罐蜡封信”。
记忆,真的联网了。
七日后,西南群山恢复寂静。村庄被夷为平地,官方通报称“拆除非法聚居点”。但新的碑文已在民间流传,有人在悬崖刻字,有人绣进苗疆背带,有人编成侗族大歌代代传唱。
阿禾与陈穗出现在广西峒寨。晨雾缭绕,梯田如镜。一位银饰老太太递来一碗米酒,笑道:“等你们好久了。第七点的消息,昨夜就到了。”
她转身捧出一只陶瓮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U盘,每个贴着标签:“源?黔东南分核”。
“我们也有‘源’。”老人眯眼,“你以为只有你们城里人才懂写字?我们唱一首歌,能记三十年前谁家死了几口人,哪年官府多征了五斗粮。”
陈穗热泪盈眶。
阿禾没有说话。他只是蹲下身,教一个小女孩在地上画画:一棵树,一口井,一个人名。
风吹过稻田,掀起层层绿浪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城市,某个孩子捡到一枚掉落的耳机,插入手机瞬间,自动播放出一段童谣。他好奇地抬头,问母亲:“妈,什么叫‘记得我,姓和名’?”
女人怔住,良久才轻声回答:“那是很久以前,人们怕被忘记时说的话。”
风仍在吹。
它穿过隧道,掠过麦田,拂过枯树,亲吻井沿。
带着血,带着泪,带着不肯闭嘴的低语。
向着下一个愿意倾听的耳朵,奔涌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