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北大漠的日头像悬在天穹的赤铁,将方圆百里蒸成密不透风的熔炉。欧阳浩轩的玄色劲装早已被汗水浸透又烤干,盐渍在布料上结成狰狞的纹路,仿佛沙漠吞噬生命的爪痕。他踉跄着扶住一具骆驼枯骨,指腹触到白骨表面细密的裂纹,那是被风沙雕琢了不知多少年的痕迹,此刻却像极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。
喉间泛起铁锈味的干涸,他机械地吞咽着空气,干裂的嘴唇瞬间渗出暗红血珠。眼前连绵起伏的沙丘在热浪中扭曲变形,时而化作张牙舞爪的巨兽,时而幻成母亲纳兰暖玉含泪的面容。三日前,当最后一只信鸽在篝火中发出悲鸣,他终于明白,自己亲手掐断了与家人维系的最后纽带。
记忆如滚烫的沙粒灌进脑海。三个月前王府门口,母亲纳兰暖玉将绣着并蒂莲的锦囊塞进他掌心,指尖残留的温度还带着茉莉香:"逸安,每月初七记得放飞信鸽,娘在月下等你报平安。"父亲欧阳瀚宇身披银鳞甲胄,看似威严的面容下藏着难得的柔软:"遇到难处就回家,欧阳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。"
而此刻,焦黑的信鸽骨架在沙地上投下细碎阴影,被呼啸的狂风搅成破碎的噩梦。欧阳浩轩跌坐在滚烫的沙地上,腹部传来的绞痛让他蜷缩成虾米。恍惚间,他仿佛又回到八岁那年,在王府后园偷摘青杏被酸涩到流泪,母亲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汁水,父亲则佯装生气地说"下次要吃就让厨房做"。那些温暖的片段,此刻都成了锋利的刀片,在他心口来回剐蹭。
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的欧阳王府浸在愁云惨雾中。纳兰暖玉跪在佛堂蒲团上,膝下的软垫早已被泪水浸透。檀香缭绕中,她反复摩挲着儿子留下的玉佩,冰凉的玉面映出她日渐憔悴的容颜。自上一封家书后,整整九十日,信鸽笼始终空荡荡的,唯有笼中褪色的青草,还倔强地保持着最后的绿意。
"夫人,该用膳了。"丫鬟捧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,托盘里的八珍糕早已凉透。纳兰暖玉机械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,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。突然,一阵风掠过,竹影在窗棂上投下的斑驳,竟与儿子幼时在花园奔跑的身影重叠。她猛地站起身,佛珠散落一地,踉跄着冲到书房,却只看到积灰的信纸和干涸的砚台。
欧阳瀚宇在书房铺开泛黄的舆图,朱砂笔在"流沙古漠"处重重画了个圈。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,将鬓角新添的白发染成诡异的红色。暗卫每日传回的消息都如钝刀割肉——"凉州未寻得踪迹敦煌流民中未见相似身影"。昨夜,他在边陲小镇的破庙里,对着篝火中跳跃的火星怔忡良久,恍惚间看见儿子被风沙迷了眼,正朝他伸出沾满血污的手。
大漠深处,欧阳浩轩的意识在生死边缘徘徊。滚烫的沙粒渗入衣领,每一次呼吸都像吞进炭火。就在绝望将他彻底淹没时,海市蜃楼般的绿洲突然出现在天际。那抹若有若无的青绿色,宛如母亲发间的碧玉簪,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烁着希望的光芒。他跌跌撞撞地朝着绿洲奔去,每一步都带着赴死的决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