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明辉摇下车窗,雨水混着冷笑泼在我脸上:"张老师,知道砂石厂为啥叫'明辉'吗?"他忽然抓起我手按在方向盘上,"当年你爹修桥,是右手握着钢钎,左手攥着入党申请书!"
闪电劈开夜幕,我看见他西服内袋露出的半截红色请柬——竟是县长千金的订婚宴。这个被权钱异化的灵魂,早已把根须扎进腐烂的泥土。
"看看这个。"他突然扔来张泛黄照片,暴雨中竟是十二岁的我抱着课本来砂石厂找他,"你说要带我们看外面的世界,结果自己成了最坚固的牢笼!"
砂石厂火光冲天那夜,我背着老杨头冲进火场。浓烟中,李明辉蜷缩在保险柜前,怀里紧护着个铁盒——不是账本,而是村民们三十年前摁满血手印的修桥联名信。
"他们……他们要烧了这个……"他咳出黑血,翡翠戒指在火光中碎裂,"当年说好要建希望小学的……"
老杨头突然挣脱我,用身体扑灭铁盒上的火苗。老人后背烧得滋滋作响,却把联名信举过头顶,如同捧着圣经的信徒。
"杨叔!"李明辉爬过来要扶,却被老人一拐杖打开。
"别碰!"老杨头的声音像生锈的铜锣,"这信上沾着二十三条人命的血债!1976年修桥,王铁匠抡大锤震裂了手掌,李寡妇送饭摔断了腿,你爹张德福……"老人突然哽住,拐杖重重杵地,"你爹为捞掉进钢炉的入党申请书,被滚烫的铁水……"
火场外传来警笛声。李明辉突然发疯般撕开西服,露出胸口狰狞的烫伤疤痕——正是当年父亲遇难的位置。
春分那天,李明辉在老槐树下支起画板。小李踮脚给他擦汗,颜料盘里混着泥巴和奥特曼贴纸。
"爸爸,为什么树疤要画成眼睛?"孩子指着画布上斑驳的树皮。
"因为树在看着我们。"李明辉蘸取钛白颜料,在焦黑枝干点出朵朵菌花,"就像爸爸看着你,永远记得自己从哪里来。"
我背着喷雾器给树苗打药,听见身后窸窣声。转身见李明辉捧着个陶罐,里面是化工厂废墟取的土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