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那夜我亲眼见杨大人用这秤,称走了七百条人命。"
霜降那日,新闸边的苦楝树挂了盐霜。阿菱在江滩拾到个螺钿匣,里头装着七十一枚银针。
沈知意经过重修绣坊时,看见哑女在织最后半寸星河,经线是柳三娘的白发,纬线是淬银线化的江涛。
更夫说每逢雨夜,总能听见老织机响。四百九十种节奏,恰是当年绣娘们害怕的心跳。
江风卷着咸涩的雾气漫过码头,四百九十坛硝石在烈日下蒸腾起蓝烟。
沈知意指尖拈着淬银线头,看它在光线下折射出细密文字。
"当年新闸合龙前夜,七十一绣娘被锁在工棚。"
陆云袖刀尖挑起褪色帐幔。
"杨大人好手段,竟让淬银线吸饱硝粉,绣成会喘气的账簿。"
公堂外传来木屐声。
李寡妇挎着腌菜坛子闯进来,坛底盐垢簌簌而落:"民妇给诸位大人添个佐证!"
她掀开坛口,腌了二十年的苦楝子早已石化,每粒表面都嵌着微缩闸门纹。
杨显之的玉笏突然裂开道缝。
阿菱眼尖,从裂缝里抠出片金箔:"咦?这画的是柳姑姑腕上的疤!"
霜白的衙役服忽在堂外闪动。
沈知意反手掷出银簪,钉住那人的皂靴:"张班头何必急着走?你靴底沾的靛蓝粉,与当年染坊失窃的孔雀石粉同源。"
赵四指突然咳嗽着解开草绳。
七串铜砝码坠地,每枚背面都刻着被灭口盐工的名字:"大人可要听听四百九十人在水底的证词?"
惊雷劈落时,哑女突然惊慌失措。
柳三娘的白发无风自动,发丝间缠着淬银线开始晃动。
"够了!"
杨显之踹翻案几,袖中滑出淬毒的银梭,"尔等刁民..."
陆云袖的刀光比他快三分。
断裂的银梭插入梁柱,毒液腐蚀出与绣娘溃疮相同的纹路。
沈知意趁机展开鹤氅残片,硝石熏染下显出新闸设计纰漏。
主闸承重柱竟用朽木充作石料。
"怪不得年年修缮。"
阿菱蹲在沙盘前摆弄铜砝码。
"赵阿爷补网似的修了二十年,原是在补这个无底洞。"
暮色染红江面时,七十一盏河灯顺流而下。
柳三娘将最后一枚银针投入江心,针鼻上的淬银线突然绷直,拽出段朽木。
木纹里嵌着的金箔,赫然是杨显之私吞修闸银的账目。
三日后,新任河道总督开闸验工。
阿菱趴在闸顶喂鱼,见朽木裂隙中渗出盐晶,凝成七十一枚人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