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平元年的长安城,护城河的水混着泥沙,把两岸柳树泡得发蔫。打更人老陈敲着梆子走过朱雀街,忽见西北方红光冲天 —— 不是晚霞,是越巂山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这年春天特别邪乎,先是中书宦官被罢,尚书台突然多了五个 "机要秘书",接着桃花李树反季结果,到了夏天竟飘起雪花,活像老天爷把四季熬成了一锅浆糊。老陈裹紧破旧的夹袄,望着未央宫方向叹气:"这年头,连老天都在折腾老百姓。"
东郡的百姓永远记得那个梅雨天。佃户老张蹲在坍塌的土墙上,望着眼前的黄汤发呆。三天前,黄河水像脱缰的野马撞开金堤,他眼睁睁看着自家三亩良田被吞没,老婆抱着刚满周岁的娃跑慢半步,被洪水卷走。如今他抱着半块发霉的饼子,听着远处传来的哀嚎 —— 校尉王延世带着五万民夫堵河堤,竹笼装石的号子声昼夜不停,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?他家的地契早泡烂在水里,就算河堤修好了,衙门也会说 "河滩地收归官有"。
更让他心寒的是官府的 "救灾"。县吏带着衙役挨家挨户登记受灾人口,却把他家三口人记成两口,理由是 "女人和孩子不算全劳力"。老张想去理论,却看见县吏把救灾粮往自己马车上搬,嘴里嘟囔着:"成帝改元河平,要的是太平数据,你们这些泥腿子别添乱。"
河平元年的日全食来得突然。正午时分,长安城突然暗如黄昏,鸡狗惊叫不止。汉成帝躲在未央宫的宣室殿吃素,面前摆着三盘青菜豆腐,听着太常卿念诵《洪范》里的 "阳伏而不能出,阴迫而不能蒸"。他象征性地叹了口气,下诏说 "男教不修,阳事不得",把责任全推给大臣。可长安百姓都知道,陛下这半年来光顾赵飞燕的昭阳殿三十余次,连太液池的龙舟都改成了 "飞燕号",哪有心思修什么 "男教"?
太学门口,几个儒生压低声音议论:"去年罢了中书宦官,新设五个尚书,说是分曹治事,结果全成了王氏外戚的传声筒。" 卖糖葫芦的老孙头接话:"可不是嘛,我给尚书台送果子,看见王凤的侄子在尚书房里吃酒,把公文当废纸垫杯底呢。"
河平二年夏天,长安城最热闹的不是太液池的荷花,而是王氏五侯的封侯宴。王谭、王商、王立、王根、王逢时同日拜将封侯,车马从长安城头排到城外,每辆车的车轴都裹着金箔,阳光一照,整条街都晃得人睁不开眼。卖炊饼的李老汉站在王商的宅邸前,看着门前石狮子比皇宫的还高,偷偷跟儿子说:"当年霍大将军辅政,出门也就四匹马拉车,这王氏五侯倒好,一人一辆六匹马拉的金车,怕是要把长安城的金子都搬空了。"
更让百姓震惊的是王氏的宅邸。王根的园林仿建太液池,竟偷引昆明池水,池中亭台楼阁比皇宫还华丽。有胆大的匠人私下说:"王根大人说了,他家的池子叫 ' 小未央 ',比陛下的未央宫只差个 ' 未' 字。" 这话传到长安街头,变成了顺口溜:"王氏池,小未央,天子殿,空壳郎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