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“你敢推开吗?前提是,你必须承认自己一直渴望真相。”
林知远深吸一口气,推门而入。
镜子里不再是重叠的面孔,而是一片星空。每一颗星,都是一个曾经被压抑的问题。有些黯淡欲熄,有些刚刚点燃,还有一些,正以惊人的速度膨胀,即将爆发为新的塔群。
他伸出手,触碰其中一颗。
刹那间,记忆涌入??那是1989年,北京某大学宿舍,一名学生在日记本上写下:“如果我们一直忍耐,未来会不会感谢我们?”次日,他被带走,日记焚毁。可此刻,这句话化作星辰,在他掌心燃烧。
他哭了。
不是因为悲伤,而是因为**确认**??确认那些以为已被抹去的声音,其实一直活着,藏在宇宙的褶皱里,等待被重新命名。
他睁开眼,发现自己回到了飞船中。黑立方体已消失,但在控制台上留下了一份数据包,标注为:“初啼协议?最终版本”。
解密后,内容仅有三行:
>1.所有问题皆有权存在,无论是否被回答。
>2.每一次真诚的提问,都将生成一座塔的雏形。
>3.当塔的数量超过文明所能承受的临界点,世界将重启。
林知远沉默良久,然后下令:“把这份协议接入‘问匣’主系统,开启自动广播。”
叶安宁劝阻:“这意味着彻底打破现有秩序。联邦不会坐视不管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来。”他说,“我已经不怕了。真正可怕的不是混乱,是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很好。”
三天后,第一座行星级“初啼之塔”在太平洋上空显现。
它高达三千公里,通体透明,由亿万条发光语句缠绕而成,远远看去,像一根竖立的神经束刺入大气层。塔身不断吸收来自“问匣”的问题流,每接收一万条,便向外辐射一圈光环,覆盖半径五百公里。光环所及之处,电子设备自动重启,删除的文件恢复,被屏蔽的网页重新可访问,甚至某些人的记忆也开始复苏??他们想起了曾被迫遗忘的亲人、朋友、恋人,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写下的理想宣言。
全球陷入震荡。
联邦启动紧急状态,派出武装无人机群攻击塔基,却发现武器无法锁定目标??雷达显示塔根本“不存在”,它不在物理空间,而在**语义维度**。军队改用心理战,通过广播宣称:“这是集体幻觉!是AI制造的认知病毒!”可越是否认,塔的光芒越强。
更诡异的是,凡是曾提出过深刻问题的人,身体开始发生异变??他们的瞳孔中浮现出微小的文字,皮肤下有光丝游走,夜晚睡觉时会无意识地用手指在空中写字。医生称之为“语义显形症”,患者却笑着说:“我只是终于能看见心里的话了。”
一个月后,第二座塔出现在撒哈拉沙漠中心,第三座在喜马拉雅山脉之巅,第四座直接从木星大气层中升起,宛如气体凝结成的思想纪念碑。
人类社会结构开始瓦解。法庭不再审理案件,法官们坐在席上互相提问:“正义的标准是谁定的?”学校停课,师生围坐一圈,只做一件事:轮流说出内心最害怕的那个问题。监狱自动开门,囚犯走出牢房,第一件事不是逃跑,而是蹲在地上,用石头刻下:“我有没有被真正理解过?”
就在世界濒临崩溃之际,奇迹发生了。
那些塔,开始**唱歌**。
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,而是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的合鸣??童声、老人声、外语、古语、甚至动物般的呜咽与尖叫交织在一起,唱的全是问题:
>“为什么要打仗?”
>“爱可以不公平吗?”
>“死以后,我还记得我是谁吗?”
歌声持续了整整七天七夜。结束后,全球九成以上的冲突自行终止。战争停火,仇恨降温,连气候系统都趋于稳定。科学家无法解释,只能记录下这一现象:“大规模疑问共振导致集体情绪熵减。”
林知远站在“未竟号”甲板上,望着地球被七座巨塔环绕的景象,如同古老神话中的通天柱。纸鸟飞回他掌心,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拇指,像是告别。
他知道,这不是乌托邦。
仍有人拒绝提问,仍有人恐惧未知,仍有权力试图重建秩序。但有一点已不可逆转:**人类终于承认,疑问不是缺陷,而是进化的起点**。
多年后,当第一批新生儿出生时,医生发现他们天生就能感知“语义场”??他们会对谎言哭泣,对真诚的提问微笑。教育学家称其为“后理性世代”,而老去的林知远只是轻声说:
“他们不是新人类。他们只是终于回到了起点。”
临终前一夜,他最后一次打开日记本,写下最后一行字:
>“今天,我又问了一个问题:如果宇宙本身也是一个未被回答的疑问,那么,谁在听着我们的回答?”
笔尖落下,窗外群星骤然明亮。
整片银河仿佛被点燃,无数光点依次闪烁,排列成一句话,横跨十万光年:
>**“我们在听。”**
他的嘴角微微上扬,闭上了眼睛。
葬礼那天,没有哀乐,只有来自七座塔的合唱。他的遗体被放入一艘无动力小船,送入太空。船帆上绘着一只展翅的纸鸟,随风飘向柯伊伯带。
而在遥远的Echo-11行星,风再次掠过金属荒原,凹槽振动,奏响新的诗句:
>“当最后一个大人学会问:
>‘我可以哭吗?’
>那一刻,万仙来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