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境的热风卷着沙粒拍打在观测站的玻璃上时,李岩正盯着土壤检测仪上的红色警报出神。屏幕上“硒元素超标300%”的字样像道狰狞的伤疤,让他后颈的旧疤隐隐作痛——那是三年前在滇西梯田塌方时留下的,和眼前这片即将竣工的“奇迹工程”一样,都刻着他作为生态修复专家的勋章与耻辱。
“李工!老族长带着人马来了!”实习生小陈撞开门,腰间的对讲机还在滋滋响着,“村口聚集了二十多个汉子,扛着锄头说要拆水渠!”
李岩抓起草帽扣在头上,指尖划过裤兜里的U盘——里面存着三个月前偷偷送检的土壤样本。当他跟着吵闹声跑到梯田边缘时,正看见驼背的老族长举着沾着泥浆的锄头,浑浊的眼睛瞪着层层叠叠的青灰色田埂:“狗屁的生态改造!播下去的稻种全烂在地里,你让我们拿什么充军粮?”
一百二十级梯田在炽阳下泛着冷光,像被抽干血肉的巨大骸骨。李岩蹲下身,指甲刮过田埂表面的硬化土层,剥落的碎屑里露出几星暗红——那是他特意调配的固土剂,此刻却像凝固的血迹。三个月前他带着团队进驻这个被称为“火焰谷”的地方,承诺用生态梯田让寸草不生的红土地长出抗灾稻,可现在播种半个月,田里连株稗草都没冒头。
“大家看看这些裂缝!”另一个汉子掀起田边的防水布,露出底下龟裂纹路的黏土,“说是仿造哈尼梯田的生态系统,结果比石头还硬!去年好歹能种点耐旱玉米,现在全给祸害了!”
咒骂声像潮水般涌来,李岩的视线却定格在防水布边缘——那里有几簇极小的白色菌丝,正顺着裂缝蜿蜒生长。他突然想起三天前深夜,无人机红外扫描显示梯田中部温度异常,当时他以为是仪器故障,现在看来...
“让开!”老族长的锄头砸向田埂,第一下就崩掉了拳头大的土块。碎裂声中,李岩突然瞥见土块内部闪着金属光泽,那是他埋藏的微型传感器!如果锄头再偏五厘米,就会切断地下排水系统的主管道——
“住手!”他扑过去攥住锄头木柄,掌心被粗糙的纹路磨出血泡,“给我三天时间,今晚就给大家看降水模拟实验!”人群中响起嗤笑,李岩提高声音:“县农科院的王教授明天到,他带来的耐硒稻种——”
“少拿官话糊弄人!”老族长甩开他的手,锄头再次举起,却在半空突然顿住。远处的天际线压来铅灰色云团,湿热的风里带着令人心悸的土腥味——南境半年未见的暴雨,就要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