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季节的南境总带着股腐朽的潮气,李岩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登上「藏典阁」时,扑面而来的霉味里混着一丝焦糊味——这是他今日第三次闻到这种气味,前两次分别出现在望海郡的渔家祠堂和白鹿原学府的藏经阁。亲卫林缚举着火折子照亮蛛网密布的横梁,忽然低喝:「大人,梁上有焦痕!」
阁中七排楠木书架早已歪斜,半数典籍泡在渗着雨水的砖缝里。李岩蹲下身捡起半页残卷,泛黄的宣纸上赫然是《南境平寇志》的片段,记载着五十年前先民在黑水滩抗击海盗的惨烈战事,墨迹边缘却有新烧的焦斑。他指尖划过卷末模糊的朱砂印,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:北境细作正高价收购南境地方志,尤其关注「黑水滩」「苍波口」等沿海地名。
「把能用的典籍都搬到节度使府偏厅。」李岩站起身,袍角蹭到书架底层的铜锁木箱,箱盖上的飞虎纹已被磨得发亮,正是南境军旧部的标记,「林缚,调二十铁卫守在这里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」话音未落,阁外突然传来喧哗,十几个青衫书生抱着残缺的经卷闯入,为首者袖口绣着半朵墨梅——正是学府奠基时出现的灰衣书生。
「李大人要将典籍据为己有?」书生们跪地时,李岩注意到他们鞋底沾着的红土,正是藏典阁后山地窑的特有土质,「这些都是南境先民血泪所凝,若被官府收走……」话未说完,最左侧书生突然暴起,袖中短刀直取李岩面门,刀刃上泛着与海神祭祀刺客相同的蓝光——淬了西域蛇毒。
林缚的横刀及时格开短刀,李岩却在书生倒地瞬间,看见他颈后新纹的八爪鱼刺青,与海神教余孽如出一辙。「搜身!」他冷声下令,果然从书生们的经卷里搜出浸过桐油的火折,以及绘着藏典阁布局的羊皮图。更触目惊心的是,某卷《南境水文志》的夹层里,藏着北境玄甲军的调令密函,落款日期正是三日后的「端午」。
暴雨在此时砸落木窗,李岩借着闪电光芒扫过密函,发现调令里反复提及「焚毁南境文明根基」。他忽然想起王夫子临终前的叮嘱:「北境若想吞掉南境,必先让南境人忘了自己是谁。」手中残卷上的黑水滩战役,正是南境军民第一次联合抗敌的铁证,若这些文书被毁,南境便如无根之木。
「传令下去,今晚在节度使府开笔会。」李岩将染血的《平寇志》残页收入袖中,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典籍,「请十三州的耆老、学府的学子,还有……」他顿了顿,看向被绑住的墨梅书生,「请这些『爱书如命』的先生们,一同来观礼。」林缚领命时,注意到自家大人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残页上的焦痕,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