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里弥漫着新沏普洱茶的温润香气,与城外战场的血腥硝烟恍如隔世。
刘岳昭端坐于巨大的花梨木书案之后,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已被分门别类整理妥当。
最上面摊开的,正是岑毓英遣快马呈上的《滇西善后暨振兴方略》初稿,蝇头小楷密密麻麻,条陈清晰,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锐气。
他提起饱蘸浓墨的紫毫笔,正待在那份关于重修大理城垣、疏浚洱海入水河道的条目旁批下“准行”二字。
“大帅!”一声急促的呼唤撕裂了书斋的宁静。
帘栊猛地被掀开,一股凛冽的寒气随之涌入。
岑毓英大步流星地跨了进来,他脸色铁青,紧抿着嘴唇,全然没了往日那份挥斥方遒的意气。
他手中紧紧攥着几封插着染血雉羽的文书,那代表八百里加急的军情,羽毛凌乱,犹带风尘。
他几步抢到书案前,将文书重重拍在案上,震得笔架上的毛笔一阵轻颤。
“腾越!猛卯!班洪!”岑毓英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,每个字都带着金石摩擦般的锐利,“野人山一线急报!英夷洋枪队,驱使我边地土民如犬羊,强占我沿边村寨数十处!竖立界桩,悬挂米字旗!更有甚者,竟敢炮击我边境哨卡!”
他指着其中一份文书的手指微微颤抖,指甲因用力而泛白。
刘岳昭执笔的手猛地顿在半空,一滴浓墨无声地滴落在“准行”二字之上,迅速晕开一团刺目的污渍。
他抬起头,眼中那筹划建设的专注光芒瞬间冻结,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陡然升腾的怒火。
他放下笔,没有去碰那污损的字迹,而是缓缓拿起最上面一份染血的文书,展开。
薄薄的桑皮纸上,字迹潦草,力透纸背,描述着英军如何悍然越界,驱逐世代居住于此的景颇族、傣族边民,如何焚烧寨子,如何用快枪射杀敢于反抗的土练。
书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有岑毓英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。
那份关于大理城垣重建的方略,静静地躺在墨渍旁,显得遥远而苍白。
“岂有此理!”刘岳昭猛地将文书拍在案上,震得茶杯盖叮当作响。他霍然起身,绕过书案,大步走向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大《滇省舆地全图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