胤礽猛地抽回手,腕上佛珠哗啦啦散了一地。那是他今晨陪太后礼佛时得的赏赐,檀木珠子骨碌碌滚到屏风底下,惊起只灰扑扑的狸猫——御膳房养来逮耗子的,不知怎的溜进寝殿。
"示弱?孤示得还不够?"他扯开领口露出脖颈红痕,"前日惠妃往孤茶里下药,若不是装癔症摔了碗..."
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。石静娴正俯身捡佛珠,烛光勾勒出他原本身体的轮廓——那具壳子里如今装着个会为河道图熬红眼的灵魂,右肩箭伤结成的痂比去年薄了三厘。
"八王党的折子,朕压了七成。"石静娴将捡回的佛珠套回他腕上,"但刑部大牢里那些人,最多再撑半月。"
胤礽腕骨一颤。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——上月以"魇镇"罪名下狱的,全是当年拥护他复位的旧部。
轰隆一声惊雷劈在殿外古柏上,石静娴突然将他拽到舆图前:"看好了。"她指尖划过黄河九曲,"若是你,先治哪段?"
"自然是郑州段。"胤礽脱口而出,"康熙二十三年决堤就是..."
"所以你把治河银拨给开封?"石静娴冷笑,"知不知道河南巡抚是佟国维门生?"
胤礽僵在原地。雨打窗棂声中,他恍惚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站在南书房,康熙握着朱笔批他"妇人之仁"。
"孤...朕..."他喉头滚动,"朕只是..."
"朕知道。"石静娴突然将舆图砸向熏笼,火星四溅中抛来句,"明日早朝,你代朕去。"
胤礽猝不及防接住扔来的东珠朝冠,听见那人甩门而去前扔下的最后一句:"穿那件十二章纹龙袍,记得把护膝绑紧些——张廷玉要参你三刻钟呢。"
暴雨倾盆而下,胤礽对着满地狼藉突然笑出声。熏笼里飘出焦糊味,混着残留的止疼丸药香,竟像极了大婚那夜的合卺酒。
他弯腰拾起被火舌舔卷的《治河十策》,在焦边处瞧见行蝇头小楷:"河工贪墨案证物藏于弘皙虎头鞋夹层——石。"
更远处传来石静娴训斥侍卫的声响:"糊涂东西!太子妃的茯苓糕也敢拦?那是要送慈宁宫的!"
胤礽摸了摸袖中密信,想起今晨偷换的军机处文书。窗缝漏进的雨丝打湿袖口龙纹,像极了很多年前孤城外的那场血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