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像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。石静娴趁机展开河工图,朱笔圈出几处关键:"本宫查过光禄寺的账,去年永定河领了三十万两雪花银,可实际采买的石料连十万两都不值。"她突然将图轴往纳尔泰面前一掷,"剩下二十万两,够给你家七房姨太打多少副金头面?"
堂外忽传来喧哗,却是通州灾民冲破侍卫阻拦,乌泱泱跪满庭院。"求娘娘做主!"领头的白发老丈高举状纸,"河堤塌时草民亲眼看见,里头填的都是稻草灰!"石静娴接过状纸的手在抖,那纸竟是用河工服的粗布裁成,血迹斑斑写满死难者姓名。
"好个'天灾难测'!"她抓起郭琇的请罪折撕得粉碎,扬手撒向面色惨白的工部众臣。纸屑如雪纷飞间,她一脚踹翻三丈长的黄花梨案几,数百卷宗轰然倾泻。"给本宫查!凡经手永定河工的,从书办到尚书,一个都别想逃!"
胤礽在此时递上紫檀匣,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年间的密折副本——那是他扮作太子妃时,从各宫娘娘茶话里套出的蛛丝马迹。石静娴抽出康熙四十五年的密报冷笑:"皇阿玛当年就疑过河工贪腐,可惜被索额图压下了。"她故意顿了顿,眼见郭琇瘫软在地,"如今索额图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,你们倒敢接着他的脏路子走!"
日头升到中天时,粘杆处已锁拿二十七名官吏。石静娴立在阶前看侍卫摘下一顶顶镂花金顶,忽觉袖口被人轻轻一扯。胤礽借着扶她的动作,往她掌心塞了块饴糖。"早膳都没用,当心晕在朝堂上。"他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,"晚上给你揉肩。"
暮色降临时,石静娴望着重新垒起的案牍长舒口气。最上方摆着新拟的《工部监察则例》,里头写着"凡工程逾千两者,需匠户、御史、钦差三方画押"。翡翠要来添灯油,却见她伏在案上睡着了,手中还攥着半块化开的糖。
檐角铁马叮咚作响,恍惚间又回到那年刑部验尸房。彼时她还是战战兢兢的冒牌太子,如今朱笔一批便能决断山河。案头烛泪堆成小山,像极了她亲手掀翻的旧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