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莺浑身发抖。她记得那封信被嬷嬷扔进炭盆时,火舌如何吞噬了"莺儿亲启"四个歪扭的字。此刻太子手中黄册翻开的正是她家世页,墨字间夹着片焦黄纸角——分明是信笺残骸!
"哐当"一声,剪子落地。春莺重重叩首时,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呜咽。这些哭声她太熟悉了,是半夜掖被角时的抽气,是洗衣裳搓破手也不敢喊的闷哼,是十年来看惯生离死别的麻木。可今日这哭声里,忽然掺进了点滚烫的东西。
石静娴俯身拾起剪子。锋刃映出她眼底暗涌——三日前她扮作小太监潜入浣衣局,亲眼见掌事嬷嬷如何克扣宫女月银。那些绣着龙凤呈祥的锦缎,原是用姑娘们的血泪织就。
"孤要重订《宫女则例》。"她突然扬声道,"凡入宫满五年者,每年可归家探亲七日;双亲亡故者可提前放出宫去;月例银子改由内务府直发——"
话音未落,西偏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。石静娴眯起眼,瞧见敬事房副总管慌慌张张退出来的身影,袍角还沾着新泼的燕窝粥。这是唱红脸的要登场了。
果然,不过半盏茶功夫,惠妃的鸾轿已到了月华门前。那支点翠凤钗晃得人眼花,开口却是淬了毒的软刀子:"太子殿下年轻,不知这些奴才最会蹬鼻子上脸。今日允了探亲,明日就该要封诰命了。"
春莺死死咬住嘴唇。十年前她入宫时,惠妃还是贵人,为争宠曾把她推进太液池。那池水真冷啊,冷得她如今见着荷花都要打颤。
"娘娘说得是。"石静娴忽然笑了,从袖中抖落本账簿,"所以孤顺便查了查,去岁江南贡上的十万匹云锦,怎得六成都写成'耗损'?"她指尖点在某页墨迹新鲜的记录上,"恰巧三日前,有人在宫外当铺见过惠妃娘娘陪嫁的翡翠屏风。"
惠妃脸色霎时惨白。那屏风分明是前日才送去兄长府上抵赌债的!
当夜,毓庆宫的灯亮到子时。石静娴对着三十六份新立的宫女籍册,忽然听见窗棂轻响。胤礽裹着太子妃的织金斗篷翻进来,扔给她个油纸包。
"敬事房在慎刑司地砖下挖出二十坛金子。"他嗅了嗅自己带来的茯苓糕,"你猜沾着谁家的泥?"
石静娴就着烛火展开油纸,里头是半块沾血的腰牌。月光漫过窗纱时,她看清了上头刻的字——正是惠妃母家的族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