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阳军州衙的后院,寒意浸骨。几盏昏黄的油灯在穿堂风中挣扎,将韩世忠高大魁梧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,随着火苗的跳跃而扭曲不定,如同他此刻焦灼的内心。
他裹着一件厚重的、边缘磨损的羊皮袄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,死死盯着面前那副简陋却标注详尽的军事地图。地图的材质是粗糙的麻布,上面用深浅不一的墨迹和刺目的朱砂,勾勒出山川河流、城池关隘。最北端,那个被重重红色圆圈标记,如同滴血心脏般的位置——汴京,正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。
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。
他就像一尊石像,钉在这冰冷的后院签押房内。炭盆里的银霜炭早已燃尽,只剩下灰白色的余烬,散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,却驱不散这深冬长夜深入骨髓的寒冷。亲兵几次想进来添炭,都被他暴躁地吼了出去。
他不需要暖意,他需要的是决断!
桌案上,摊开着那封盖着猩红玉玺、字字泣血的第二份勤王诏书。诏书的边缘因为传递者的汗水和雨雪而有些浸润模糊,但上面的每一个字,都如同烧红的烙铁,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,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。
“……朕躬亲矢石,与三军将士、百万军民共守国门……金贼四面强攻,旦夕将破……城悬累卵,国步艰难……诏天下兵马,星夜来援,不得迁延……凡率先解围者,裂土封侯,恩泽子孙……”
裂土封侯!
何等诱人的许诺!对于他这样渴望建功立业、洗刷武将屈辱地位的人来说,这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!
但韩世忠并非有勇无谋之辈。他深知这诱惑背后,是何等凶险的陷阱!
汴京,被数十万如狼似虎的金军围得水泄不通!那可是能击败辽国、横扫燕云的女真铁骑!他手中这点兵力,不过五千余人,其中真正的精锐老卒不足三千,剩下的多是临时收拢的溃兵和地方厢军,武器残缺,甲胄不全,更要命的是——粮草匮乏!连支撑到汴京城下都成问题!
就这样一支孤军,去冲击金军的铁桶阵?
他想起那些在河北平原上遭遇过的金军游骑,迅捷如风,箭术精准,配合默契。仅仅是偏师游骑便已如此难缠,那围困汴京的主力大军,又该是何等恐怖?!
他闭上眼睛,仿佛能听到麾下儿郎在金军铁蹄下发出的惨叫,能看到自己浴血奋战最终力竭倒下的场景……
“将军……”帐外再次传来亲兵小心翼翼的声音,还伴随着轻微的甲叶摩擦声,显然是负责保护他的亲卫队长,“梁……梁参军求见。”
梁红玉?她怎么来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