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宁府衙签押房内,随着最后一名官员战战兢兢地退出,方才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散去几分。
费鼎宋端起几案上新换的热茶,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,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“齐兄,这雷霆一击,怕是已经让整个江宁府的官场都抖了三抖。钱沛霖那颗人头虽然还在脖子上,但枷号示众,抄没家产,这份‘体面’,比直接砍了他,更让那些人胆寒啊。”
齐安走到窗边,目光投向府衙外略显喧嚣的街道,声音依旧平静无波:“不过是些许开胃小菜罢了。江南之地,积弊百年,钱沛霖这等货色,不过是依附于大树的藤蔓,真正的根子,还深埋在底下。这三日,才是看戏的时候。”
“哦?”费鼎宋放下茶盏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“齐兄是想看看,这江宁城里,有多少人会主动上门‘交代’,又有多少人,会选择负隅顽抗?”
齐安微微颔首:“正是。那些个平日里作威作福,此刻却被吓破了胆的小鱼小虾,不足为虑。本官要等的,是那些自以为根基深厚,敢于观望,甚至……敢于暗中使绊子的大鱼!”
接下来的三日,整个江宁府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氛围之中。
齐安和费鼎宋两位钦差,出人意料地没有再大张旗鼓地传唤官员,也没有再公开升堂。齐安每日依旧是埋首于府衙签押房内,审阅着从各处送来的文书和账册,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而费鼎宋,则带着几名从京城带来的精干御史属官,开始“拜访”江宁府的一些“耆老宿儒”,或是“垂询”地方民情,行踪飘忽不定。
然而,府衙之外,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钱沛霖被枷号示众的消息,如同长了翅膀一般,一日之内便传遍了江宁府内外。那昔日里不可一世的通判大人,如今蓬头垢面,枷锁缠身,立于府衙门前,任凭过往百姓指指点点,这份羞辱,远比一刀砍了更令人难受。
而江宁府尹亲自带队查抄钱府的场景,更是让无数人亲眼目睹了钦差的决心和朝廷的铁腕。
一时间,江宁城内那些平日里与钱家有所勾结,或是自身也不干净的官吏士绅们,无不心惊胆战,坐卧不宁。
衙门口,每日天不亮便有人影绰绰。
最初,是一些品阶不高的小吏,或是名下只有几亩薄田的小地主,他们或是痛哭流涕地“自陈己过”,主动交代了一些偷逃赋税、隐匿田产的劣迹,希望能换取从宽处理。
对于这些人,费鼎宋倒是客气,命人一一记录在案,收下他们“补缴”的银钱和田契,便让他们回去了,只说日后听候朝廷发落。
渐渐地,一些稍有分量的人物也按捺不住了。某些与钱沛霖生意上往来密切的粮商、布商,或是邻近几个县的县丞、主簿之流,也开始托人递上名帖,言辞恳切地请求拜见费御史,想要“解释”一些“误会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