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明园的晨雾还未散尽,湖面腾起的水汽氤氲了九曲桥上的雕栏。胤禛将工部呈上的楠木料单甩在石桌上,惊飞了檐角啄食的灰雀:“老八府里砸瓷器的声响,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!”
筱悠指尖抚过翡翠镯子,将温在缠枝莲纹手炉上的参茶推过去:“弘旺烧得说胡话时还在喊我好怕阿玛,阿玛好坏,八弟心里能痛快?”她目光掠过湖岸,宁楚克正踮脚往紫藤缠绕的竹滑梯上爬,元宝领的银鼠毛边蹭着永绶的侧脸,“昨儿听瑶清说,年氏连弘旺的拨浪鼓都砸了。”
“他自找的!”胤禛屈指敲了敲铜手炉,震得里头银霜炭哔啵作响,“两岁稚童握笔都吃力,偏要学人家悬腕练颜体。还非得和我们家弘晖比,说什么弘晖两岁能背三字经,为什么他的孩子不行?”他忽然眯眼望向草坪,永绶正半跪着替宁楚克整理袍角,石青箭袖扫过青砖缝里的蒲公英,“这小子倒是会献殷勤。”
小丫捧着鎏金漆盒穿过月洞门,点翠镶珠扁方在鬓角轻晃。盒中十二生肖布偶排成两列,布老虎的琉璃眼珠映着晨光:“姐,你瞧瞧,这虎爪上的金丝可是霓裳阁新染的?”
“比内务府那批贡品还鲜亮。”筱悠捻起布老虎,指腹摩挲过蜀绣的王字纹,“昨儿太后还说,要给我们的童趣园赐块金匾。”
话音未落,藤蔓迷宫处炸开一阵笑闹。永绶举着竹编蚱蜢追宁楚克,小丫头浅碧色袍摆扫过新栽的芍药,金铃铛缠住迷宫入口的彩绸:“永绶哥哥耍赖!说好逮着我就赔十只竹蜻蜓!”
“格格昨日毁了我雕的木马,这笔账还没算。”永绶喘着气扶正歪斜的瓜皮帽,鸦青短打后背洇出汗渍。岳钟琪突然从假山后窜出,牛皮弹弓瞄准永绶头顶的柳条冠:“呆子!接招!”
弘晖骑着枣红小马冲过来,虎头帽的绒球乱颤:“岳钟琪!昨儿往我靴筒塞蛤蟆的账还没算!”他扬手掷出木剑,正撞飞射向永绶的石子。
小丫将漆盒搁在万字纹石凳上,袖中滑出枚羊脂玉环:“顾砚之前日来霓裳阁,硬塞给我这个……”玉环内侧慎独二字泛着温润的光,边缘还刻着细小的莲花纹。
“这不是顾家祖传的训诫环么?”筱悠对着日光细看,“听说他祖父当年治黄河时,日日佩着这玉环自省。”
胤禛突然嗤笑:“上月他递的《漕运疏浚十策》,邬先生批了八个红圈。”他指尖划过楠木料单上的水榭二字,“工部那帮老顽固,倒被个翰林院编修驳得哑口无言。”
小丫耳尖红得要滴血,忙展开舆图转移话头:“西边沙地改成赛马道如何?边上搭两间卷棚顶茶寮,夏日卖冰镇酸梅汤……”
“我要在茶寮屋顶装琉璃瓦!”宁楚克不知何时扒着石桌边沿冒出头,发间野蔷薇花瓣簌簌落在舆图上,“阳光透进来像彩虹!”
永绶像个小跟班一样跟着宁楚克,此时他默默从牛皮囊掏出檀木人偶,拇指大的孙悟空扛着金箍棒,衣袂上的蟠龙纹竟纤毫毕现:“给格格补昨儿摔坏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