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同水波荡漾,陈平安那些或稚拙、或悲悯、或清新的诗句,终究还是越过了小河村的田埂,飘入了青溪县城那些自诩为“墨客骚人”的耳中。
《咏鹅》的童趣,《悯农》的沉重,乃至那首《咏柳》的灵动,都成了县城茶楼酒肆里,一些读书人聚会时偶尔会提及的谈资。
“听闻小河村出了个蒙童,能作诗,倒也新鲜。”
“《悯农》那几句‘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’,确有几分警世之言的味道,不像出自稚子之口啊。”
“《咏柳》亦佳,‘二月春风似剪刀’,比喻倒也新奇。只是…这陈平安年岁几何?真有这般才情?”
赞叹者有之,认为此子天赋异禀,将来不可限量。
怀疑者亦有之,觉得陈平安小小孩童能有此成就,背后定有高人指点,甚至可能是其师长代笔,沽名钓誉。
更有那迂腐守旧之辈,听闻此子还写过风靡市井的《白蛇传》等“小说家言”,便斥其“不务正业”、“心思浮躁”,纵有才华,也难成大器。
一时间,青溪县的读书人圈子里,因为这个来自乡野的“神童”,泛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涟漪。
大多数人不过是听个热闹,说说便罢。
但总有那么些自认怀才不遇、又颇有些好胜心的人,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…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,想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传说中的陈平安。
这不,这日下午,蒙学馆刚散学,学童们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。
一个穿着半旧青布襕衫,面容清瘦,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子,便出现在了蒙学馆门口。
男子下巴微抬,手里摇着一把不合时宜的折扇,眼神里带着几分落寞,又夹杂着一丝自矜,一看便知是那种考了多年科举却始终未能如愿的寒门儒生。
“敢问,此处可是方敬儒先生的蒙学馆?”男子声音略显沙哑,对着院内扬声问道。
正在收拾教案的方先生闻声走了出来,看到来人,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。
“老夫正是。足下是…”
“晚生钱理,县学童生。”那男子拱了拱手,姿态却不见多少谦卑,“久仰方先生大名,今日特来拜会。也听闻先生门下有一位陈平安小友,诗才敏捷,故而想来…一睹风采。”
话虽客气,但那眼神里的审视和挑剔,却毫不掩饰。
方先生何等阅历,一看便知对方来意不善,多半是听了传闻,心里不服,跑来“踢馆”的。
“呵呵,钱童生客气了。”方先生不动声色地应道,“平安那孩子,不过是偶得几句歪诗,当不得‘诗才’二字。让钱童生见笑了。”
想要将此事轻轻揭过。
“先生过谦。”钱理却不肯罢休,目光在院内一扫,很快就锁定了那个正背着小书包准备离开的瘦小身影,“想必那位便是陈平安小友吧?果然是眉清目秀,器宇不凡。”
陈平安停下脚步,知道躲不过去了,便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,对着钱理躬身行礼:“学生陈平安,见过钱先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