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嘉平三年,三月春建业城中杨柳新绿,嫩芽初绽,护城河畔的垂柳在春风中摇曳生姿。街市上行人如织,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,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。然而吴国朝堂之上却笼罩着一层阴云,殿外明媚的春光似乎都被厚重的宫门隔绝在外。
"丞相,去岁北伐方归,将士们还未休整,粮草也未及补充,此时再起兵戈,恐非良策啊!"老臣步骘颤巍巍地出列,花白的胡须随着激动的语气不住抖动。他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笏板,指节都泛着青白。步骘心中暗想:"去年东兴一战虽胜,却折损了不少精锐,如今国库空虚,百姓疲惫,怎能再经得起战事?"
诸葛恪高坐堂上,闻言眉头微蹙。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,发出沉闷的声响,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臣心上。"步公此言差矣。"他声音清朗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"天无二日,民无二主。如今天下三分,若不趁魏国东兴大败之际进取,更待何时?"他目光如炬,扫视着殿中群臣,心中暗道:"这些老臣畏首畏尾,岂知战机稍纵即逝?"
堂下众臣面面相觑。中郎将吕据偷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,心想:"丞相一意孤行,去年北伐虽然大胜,但是东兴对峙时将士损失不少...况且军中已有怨言..."他悄悄抬眼,正对上诸葛恪锐利的目光,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,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去,心跳如鼓。
"诸君请看。"诸葛恪忽然起身,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,"本相已着文阐明北伐之理。自古以来,成大事者不拘小节。若因一时疲惫而坐失良机,他日必悔之晚矣!"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,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。
侍从将文章传阅众臣。文中引经据典,从光武帝中兴汉室说到先帝孙权开拓江东,字里行间透着不容辩驳的气势。太常顾谭读罢,心中暗叹:"丞相文采斐然,可这道理...未免太过牵强。"他张了张嘴,想起诸葛恪平日里的专横,终究没敢出声,只是默默地将竹简传给下一位同僚。
殿角的老将军吕岱攥紧了拳头,青筋暴起。他想起那些在东兴城下倒下的将士们,心中暗骂:"竖子狂妄!只知纸上谈兵,哪知将士们的血泪?"可是抬眼看见诸葛恪意气风发的样子,又不得不将满腔愤懑咽下。
年轻的侍郎施绩站在后排,手心全是汗水。他偷眼望向窗外的一抹新绿,忽然想起家中老母的叮嘱:"朝堂之上,慎言慎行..."不由得将身子又往后缩了缩。
诸葛恪满意地看着沉默的群臣,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。他心想:"这些庸碌之辈,终究不敢违逆我的意思。"
殿外,一阵春风掠过,吹落几片嫩柳叶,飘飘荡荡地落在殿前的石阶上,无人理会。
散朝后,丹杨太守聂友回到府中,心中烦闷难消。他脱下官帽重重掷在案几上,在厅中来回踱步,靴底与青石板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。窗外春雨淅沥,更添几分烦躁。
"元逊啊元逊..."聂友停在案前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写好的谏书。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干得格外慢,就像他此刻纠结的心绪。"你我相交二十余载,从会稽到建业,我岂能眼睁睁看你..."话到嘴边又咽下,化作一声长叹在空荡的厅堂里回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