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璟微微抬手,虚扶了一把正要行礼的王肃,语气温和却不失威严:"太傅年事已高,不必多礼。"他的目光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,手指轻轻摩挲着案几上的青瓷茶盏,话锋突然一转:"听闻司空正在编撰《开平经》,不知进展如何?"
王肃闻言,原本略显疲惫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。这部凝聚了他半生心血的着作,承载着他毕生的学术理想。他下意识挺直了佝偻的背脊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:"回大将军,已至尾声,只差最后校订。"说话间,他布满皱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袖中随身携带的竹简,仿佛那是最珍贵的宝物。
曹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指节有节奏地轻叩案几,发出清脆的声响:"大魏立国至今,仍沿用东汉旧学。"他顿了顿,目光如炬,"五经十四法虽好,却已不合时宜。"说到这里,他直视王肃,语气陡然郑重起来:"待司空完成新经,本将军欲奏请陛下,将其定为官学,颁行天下。"
王肃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,心脏剧烈跳动起来。他苍老的面容因激动而泛起不自然的潮红,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。"大将军......此言当真?"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这一刻,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毕生的追求即将实现,那些在青灯下熬过的无数个夜晚,那些被同僚讥讽为"离经叛道"的坚持,终于要得到回报。
曹璟嘴角微扬,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:"君无戏言。"他端起茶盏,却并未立即饮用,而是透过氤氲的热气观察着王肃的反应。
王肃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,霍然起身,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微风。他深深一揖,几乎要将额头触到地面:"老臣必竭尽所能,不负大将军所托!《开平经》定当正本清源,为大魏立千秋之学!"他的声音哽咽,眼中闪烁着泪光,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学说流传千古的景象。
曹璟满意地点点头,终于饮下那杯已经微凉的茶。窗外,夜风拂过庭院,竹影在窗纸上摇曳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他知道,今夜之后,王肃——这位在士林中德高望重的儒学泰斗,将彻底站在他这一边。这个认知让他的眼神愈发深沉。
"时候不早了,太傅也该回去歇息了。"曹璟起身相送,语气忽然变得格外温和,"元华若需什么药材,尽管开口。"他故意用了王肃的字,显得亲近而不失尊重。
王肃再次郑重行礼,退后几步才转身离去。走出大将军府时,他不由自主地仰头望向夜空。今夜的星辰格外明亮,银河如练。他忽然觉得,自己毕生所求的"立言"之功,或许真的能在有生之年实现。这个念头让他步履都轻快了几分,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。
而书房内,曹璟独自立于窗前,望着王肃远去的背影,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。他低声自语:"经学......终究不过是治世的工具罢了。"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夜风吹动烛火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墙上扭曲变形,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。他转身回到案前,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密奏,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冷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