戌时三刻,当绣橘踩着碎步转出屏风时,贾悦正替贾母剥着金桔。
水绿色裙裾扫过沈墨玄色皂靴的瞬间,她听见王夫人手中佛珠"咔"地断了一颗。
"好!
好!"贾母拍案大笑,翡翠镯子将案上玛瑙盏推得歪斜,"这眼神活脱脱就是杜丽娘!"她忽然握住贾悦沾着桔香的手,"难为你这孩子心细,连戏服褶皱要用沉水香熏都记得。"
沈墨执壶添茶时,广袖堪堪擦过贾悦膝头。
她垂眸盯着他腰间微微晃动的青玉坠——那上面新添的裂痕,与丙儿靴底金线的走向竟分毫不差。
子夜散戏时,贾悦立在垂花门下送客。
沈墨接过披风的手忽然顿了顿,月光漏过他指缝,在她裙裾洒下细碎光斑:"五姑娘可记得,那盏孔明灯坠在何处琉璃瓦上?"
她抬眸望进他眼底,那里映着东南角楼上一闪而过的银红衫角。
夜风卷着戏台残留的沉水香拂过耳畔时,她听见自己轻声道:"沈公子方才捡帕子时,袖中落下的胭脂笺......莫不是《惊梦》的新戏本?"
夜雾漫过垂花门前的石阶,沈墨指尖残留的暖意还未从贾悦腕间褪尽。
他俯身时腰间玉坠轻晃,裂痕里凝着的月光碎成三两点星子,正映着贾悦发间微颤的珍珠步摇。
"总归是老祖宗疼人,肯由着咱们胡闹。"贾悦笑着抽回手,指尖划过沈墨掌心时故意蹭过那道薄茧。
方才在戏台下,这双手替她扶正金钗的力道,与那日接住坠落的孔明灯时如出一辙。
沈墨正要开口,游廊深处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。
方才捧着紫檀匣子的丙儿去而复返,皂靴沾着几片枯叶,衣摆金线在灯笼下泛着异样的光:"五姑娘,库房当值的李嬷嬷来报,备在听雨轩的烟花...怕是短了半数有余。"
贾悦搭在石栏上的手蓦地收紧,指甲缝里嵌着的金桔香骤然刺鼻。
她分明记得三日前亲自清点过,十二箱烟花该用红绸缠着摆在东厢——就像那批苏州行头本该锁在缀锦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