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懂什么!”她妈拍桌子,“他爹治不好,婚也结不成,你下半辈子就毁在这儿了!”
“那也是我的选择!”李红吼回去,“我爱他,我就要跟他一起扛!”
我拉着她往外走,她不肯,最后是我硬把她拖出了门。
那天晚上,我们在江边坐了一夜。风吹得脸生疼,但她一直握着我的手。
“我妈不同意没关系。”她说,“我还有积蓄,三千块,明天就取出来给你。大不了我不结婚了,不买新衣服,不去照相馆拍婚纱……只要你在,我就有家。”
我抱着她,哭得像个孩子。
第三处,我去找了老陈。
锅炉房里,他听完我的事,蹲在地上抽了半支烟,才开口:“我有个远房侄子在食品厂当调度,那边最近招临时仓管,日结工资,干一天算一天。你要不要去?”
“我去。”我说。
“但有个条件。”他盯着我,“你得瞒着你娘和妹妹。别让她们知道你白天上班晚上守夜,身子垮了,谁照顾你爹?”
我点头。
从那天起,我开始了三班倒的生活。
早上五点起床,陪爹洗漱、喂药、换纱布;七点赶到食品厂搬货,一箱箱酱油、醋、味精摞到卡车上,肩膀磨破了也不敢歇;中午骑车去医院送饭,陪秋菊整理病历;下午两点再去社保局跑救助手续,排队、填表、盖章,常常饿到晚上八点才吃上一口热饭;九点回到医院接赵秀兰回家,守夜到天明。
整整七天,我没睡过一个整觉。
第八天夜里,爹突然高烧不退,意识模糊,嘴里开始说胡话。护士紧急叫来值班医生,说是自发性腹膜炎,必须马上用抗生素。
“用哪种?”我问。
“头孢哌酮钠舒巴坦,一支八百。”医生说,“一天两次,至少用五天。”
四千元。现金支付,医保不报。
我当场掏出所有钱,八千六百块全押上,还差三百。正急得团转,秋菊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,低声说了几句,挂掉后对我说:“导师刚汇了五百,够了。”
我看着她,忽然觉得这个妹妹比我想象中坚强太多。
那一夜,我守在爹床前,听着他断续的呼吸,翻出笔记本,在“找工”那一栏画了个勾。我又写下新的条目:
-联系殡仪馆了解临终关怀服务(备用)
-询问民间借贷利率(极端情况)
-教秋菊使用家用制氧机
写完,我抬头看窗外。天边泛起鱼肚白,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。
忽然,爹的手动了动。
我赶紧握住。“爹?你醒了?”
他睁开眼,眼神竟出奇清明。他望着我,嘴角微微扬起:“强子……你瘦了。”
我鼻子一酸,强笑着:“没事儿,干活累了。”
他又缓缓转头,看向门口。秋菊刚进门,手里提着热豆浆。她愣住,眼泪瞬间涌出来。
“菊儿……”爹轻声叫她,“你回来了。”
“爸……”她扑到床前,握住他的手,“我回来了,我不走了,我陪你。”
爹笑了,真的笑了。那笑容像极了从前院子里槐花盛开时的样子??干净、温暖,带着一点久违的生机。
他抬起手,颤巍巍地摸了摸她的头发,又看向我:“你们……都长大了。”
我和秋菊紧紧握住他的手,谁也不敢说话,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。
过了许久,他闭上眼,轻声说:“我想……再看看那棵蔷薇。”
我和秋菊对视一眼,立刻起身。我飞奔回家,摘下一束最盛的野蔷薇,一路狂奔回医院。秋菊把它插进玻璃瓶,摆在爹眼前。
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照在花瓣上,红得像火。
爹睁着眼,静静地看着,嘴唇微动:“花开得好啊……真好。”
我蹲在床边,握住他的手,轻声说:“爹,明年还会开得更好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,然后慢慢合上了眼。
那天中午,他喝了小半碗小米粥,是这两年第一次主动进食。
下午,协和的张教授来电,同意接收病历资料,并安排远程会诊时间。
晚上,李红带来一件新织的毛衣,说是给爹冬天穿的。她坐在我身边,轻轻靠在我肩上,说:“我们会熬过去的。”
我望着熟睡的爹,望着窗外渐暗的天空,望着桌上那瓶永不凋谢的野蔷薇,终于敢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句:
我还活着,我的家也还活着。
只要花开不败,日子就还能继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