樊副总经理说的那些话,不但让李野变了脸色,陆知章和焦经理同样变了脸色。
陆知章从参加工作就是干部,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到了今天这个位置,像樊红旗这种拿腔作势的人也见得多了,甚至他就干过拿腔作势的事儿...
第四章的标题定在屏幕上:**共担风雨**。
李野盯着那行字,指尖悬停在回车键上,迟迟没有落下。窗外阳光已铺满东山脚下的小院,槐树影子斜斜地爬进窗台,像一道温柔的刻度,标记着时间的流动。他忽然觉得这一句开头太重,压得人心发闷;又怕它太轻,撑不起接下来要讲的故事。
他知道,这不只是张小凡和碧瑶的事了。
从纪翔宇那封邮件开始,故事就已经溢出了屏幕,渗进了现实的裂缝里。那个雨夜里撑起外套送张小凡回家的少年,正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,在模仿着他笔下的人物??不是为了成为谁,而是想配得上那份被文字点燃的勇气。
李野叹了口气,删掉那句话,重新敲下:
“草庙村的篝火熄了,但有人把火星藏进了衣兜。”
他满意地点点头。这才像《诛仙》该有的味道:不直说希望,却处处是光。
刚保存文档,手机响了。是张小凡。
“哥!”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一丝急切,“你看到论坛了吗?出事了。”
李野心头一紧:“怎么了?”
“有人冒充你在BBS发帖,说你要完结《诛仙》,最后一章让碧瑶复活、陆雪琪出家、田不易转世成狗……全是胡扯!可已经传疯了,评论区炸了,好多人信以为真,都在骂你背叛初心。”
李野皱眉:“IP查到了吗?”
“纪翔宇正在追。”她说,“但他发现对方用了三层代理跳转,还伪造了你的登录凭证。这不是普通黑粉,是有备而来。”
李野沉默片刻,脑中闪过几个可能的人选??当年因抄袭被他公开揭发的网络写手?还是某位自诩“正统仙侠”捍卫者、一直抨击《诛仙》“情感过剩”的评论家?抑或是……资本方?
他想起上周三通电话。
“李老师,《诛仙》IP估值现在破五亿了。”某影视公司高管语气热切,“我们想启动大电影项目,剧本可以由您亲自操刀。不过市场调研显示,观众更接受‘圆满结局’??比如双女主共存、主角飞升成神之类。您看能不能……稍微调整一下走向?”
他当时只回了一句:“故事不是菜市场,不能按斤论两改。”
对方笑得客气:“理解您的坚持。但我们投资方也希望作品‘更具商业延展性’。”
如今看来,这是警告不成,便动手搅局了。
李野冷笑一声,起身穿衣:“我马上过去。”
“等等!”张小凡叫住他,“纪翔宇说了,你现在露面风险太大。万一你是目标呢?让他来处理就行。”
“不行。”李野系好鞋带,“这是我欠读者的清白。如果连真相都要靠别人替我说,那我还写什么小说?”
二十分钟后,他推开工作室的门。
纪翔宇已经在了。双眼布满血丝,面前三块屏幕同时运行着数据抓取程序。他抬头看见李野,愣了一下:“您来了。”
“查到什么?”李野走过去,站在他身后。
“发帖人伪装得很专业。”纪翔宇语速极快,“不仅模拟了您的写作习惯,连发布时段都一致??都是午夜十二点整。而且他调用了旧版编辑器接口,那是2003年的系统,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还留着后门。”
李野眯起眼:“说明他对这个BBS的历史非常熟悉,甚至……可能是早期管理员之一。”
纪翔宇点头:“我已经锁定了初步范围。七个可疑账号,全部在2005年前注册,拥有高级权限。其中四个已被注销,两个长期沉寂,剩下一个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神复杂,“‘工蚁’。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李野缓缓坐下:“是我十年前的测试账号。除了我,没人知道密码。”
“但现在它登录了。”纪翔宇低声说,“就在今天凌晨一点十七分,修改了您的认证信息,发布了那条伪终章。技术上,等同于您本人操作。”
房间里一片死寂。
张小凡倒吸一口冷气:“会不会……是您自己写的?压力太大,潜意识里想结束?”
李野看着她,目光平静:“如果是真的,我会堂堂正正告诉所有人。我不是逃兵。”
纪翔宇忽然开口:“还有一个线索。”他调出一段日志,“真正的‘工蚁’账号最后一次活跃,是在八年前。那天晚上,它下载了所有未发布的草稿备份,包括……你原本写好的结局。”
李野猛地抬头。
那是他人生最低谷的一年。母亲病逝,婚姻破裂,他自己也被诊断出轻度抑郁。有三个月,他没碰电脑,直到某天清晨醒来,发现硬盘里的《诛仙》结局原稿不见了。他以为是误删,格式化恢复也没找到,最终只能重写。
原来,是被人盗走了。
“是谁?”他声音低沉。
“IP指向东山机械厂老家属区。”纪翔宇说,“具体楼栋无法确认,但那个区域……现在只剩十几户老人还住着。”
李野闭上眼。
那里曾是他写作起步的地方。值班室的灯彻夜亮着,隔壁王婶总会送来一碗热汤面,说:“小李啊,别熬坏了身子。”那时他穷得买不起打印机,每篇小说都手抄一遍寄给杂志。而“工蚁”这个笔名,就刻在他宿舍门后的木板上,用铅笔写了又擦,擦了又写。
谁会知道这些?
谁又能走进早已废弃的系统深处?
答案呼之欲出。
“老周。”李野睁开眼,“只有老周。”
“谁?”张小凡问。
“周德海。”李野缓缓道,“厂里电工班班长,比我大十岁。当年我写维修手册时,是他偷偷给我腾出一间空房当书房。后来我去北京发展,他还帮我保管过一批旧书稿。他说那些字‘金贵’,不能烂在抽屉里。”
纪翔宇迅速搜索资料:“周德海……户籍仍在东山,无业,独居。去年因心脏病住院,医保报销比例低,欠费两万三千元。”
李野拳头慢慢攥紧。
他知道老周一辈子清高,宁可饿着也不愿求人。若非走投无路,绝不会动他的东西。
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张小凡不解,“偷走结局就算了,干嘛还要造谣?”
“也许不是为了钱。”纪翔宇沉思道,“而是为了逼您现身。他在等一个解释??为什么当初突然停更?为什么十年不归?为什么留下那么多牵挂却不负责?”
李野喉头一涩。
是啊,他从未回头看过。
他以为离开是为了保护创作的纯粹,实则是一次懦弱的逃避。而那些曾为他守夜读文的人,却被抛在了漫长的等待里。
“我要回去一趟。”他说。
“我跟你去。”纪翔宇立刻起身。
“你不用上课?”
“这比考试重要。”少年直视着他,“而且,我也想见见那个教会您‘认真’二字的人。”
三人当天下午便启程奔赴东山。
火车穿过秋日原野,金黄稻浪翻滚如海。张小凡靠窗坐着,耳机里放着《诛仙》有声书。纪翔宇则低头整理取证材料,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,又迅速移开视线。
李野望着窗外,思绪飘回二十年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