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朦胧着眼,见玄默进来,非但不起身,反而用带着浓重山西口音的官话懒洋洋道:“哎呦,抚院大人真是勤勉,这一大清早的,是来给末将请安?”言语间满是戏谑,身旁的家丁则按刀而立,面带狞笑,毫无敬畏之色。
玄默站定,目光如刀,扫过帐内奢华的陈设与曹文诏骄纵的姿态,寒声道:“曹总镇,你麾下兵士在怀庆府境内劫掠百姓,奸淫妇女,焚毁屋舍,无恶不作!百姓哭嚎之声震于郊野,你可知罪?!”
曹文诏嗤笑一声,竟翻了个身,侧躺着面对玄默,用手支着头:“抚院大人,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。
弟兄们刚打完了硬仗,斩了几千颗贼头,放松放松,捞点实惠,怎么了?
那些穷腿子,贼来从贼,兵来怨兵,有什么好怜惜的?若不是我老曹拼死厮杀,这怀庆府早他娘的是流寇的窝了!您这会儿倒跟我讲起王法来了?”
“你……!”玄默气得浑身发抖,“强词夺理!官兵戕害百姓,与流寇何异?!本院必上奏朝廷,参你纵兵殃民、骄横跋扈之罪!”
“奏!尽管奏!”曹文诏猛地坐起身,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牛眼,声音陡然拔高,“陛下刚赏了我玉带金牌,升了我都督同知!我倒要看看,是陛下信我这能砍流寇脑袋的,还是信你这耍笔杆子的!没我老曹,你们这些官儿早他娘的让刘处直带着几十万流寇逮去点天灯了!跟我摆巡抚的架子?滚出去!”
他最后一句是咆哮而出,声震屋瓦,帐外家丁闻声立刻持械涌入,虎视眈眈地盯着玄默及其随从。
形势比人强,玄默深知在此地与这莽夫冲突绝无好处,他铁青着脸,狠狠一甩袖袍:“曹文诏,你好自为之!”说罢,转身大步离去,身后传来曹文诏嚣张的大笑声和“送客”的嘲弄喊声。
回到巡抚行辕,玄默余怒未消,恰好巡按御史刘令誉前来商议粮饷事宜。
刘御史见玄默面色异常,细问之下,得知详情,亦是勃然大怒。
刘令誉身为御史,负有监察之责,对曹文诏部的恶行早有耳闻,此刻更是怒发冲冠:“岂有此理!国朝两百余年,岂容此等悍将跋扈至此!抚院,此事断不能善罢甘休!”
两人一拍即合,决意联手弄倒曹文诏,然而,正如他们所虑,曹文诏新立大功,圣眷正隆,仅凭“纵兵扰民”、“态度骄横”这类罪名,极难让陛下讲他罢官。
他们细致搜集罪证,将曹兵在济源、温县、武陟等地烧杀抢掠的详情,以及曹文诏“怠慢上官、语多悖逆”的言行,精心写成奏疏,以六百里加急直送京师,重点突出其“恃功而骄,渐成尾大不掉之势”,隐晦地表达了对其可能成为下一个毛文龙的担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