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,观澜书院休沐,徐景行没有返家碍两位婶娘的眼,而是留在老师余世镜的漱石草堂练字,因为他的字一直深受对方的诟病,觉得他腕无力,字无骨,宛如墨猪,而后丢给他一根铁笔,让他每日在陶板上刻字,直至练透为止。
虽不知道铁笔陶板练字可不可行,徐景行依旧照做,还别说,铁笔在陶板上书写,手感与在纸张上大不相同,确实有助他培养对笔画的控制和力度的把握,就是局限性太大,只能用来练习控笔。
徐景行练字练得好好的,突然从门外传来陌生的脚步声,徐景行闻声抬头,却见余世镜引着一位身穿影青色文士长袍的中年男子入内,那人目光如钩,在徐景行身上很是停留了几秒钟,而后笑问道:“听闻余公新收了一名学生?”
对方问的不是自己,徐景行便没有多嘴搭腔,起身见礼后便继续练字,不去管余世镜是如何像对方介绍的自己,反正他是正儿八经行过拜师礼的,不管怎么介绍,在天下文人眼中,他都是对方的学生。
拜师第三个月,深秋的晨光透过窗棂,斜斜地照进漱石草堂的墨香斋,徐景行跪坐在矮案前,手腕悬空,书写老师余世镜前一天布置下来的课业。
“手腕还是不够稳。”余世镜的声音从头顶落下,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一根细长的竹尺,轻轻敲在了他的手背上,“握笔如握剑,松一分则散,紧一分则僵。”
徐景行抿着嘴没吭声,但手指却悄悄收紧了些,他也是吃到了从前没养好书写习惯的苦头,现在要推倒一切重来,光是克服惯性,就耗费了他许多心神。
见他调整握笔姿势,余世镜从袖中取出数十张他提前准备好的图纸,“今日练破题,你从中抽出三张,于一炷香内写完。”
徐景行伸手,率先抽出一张来,只见上面写着‘子曰:学而时习之’,稍作思考,他便提笔写道:破题当言学在躬行,习贵有恒……
余世镜见状,没说话,只是从案上拿起一根细香,点燃后插进案上摆放的铜制博山炉里,青烟袅袅升起,只剩徐景行提笔疾书的沙沙声。
香烧到一半时,徐景行的手腕开始发酸,笔下的字迹也因此歪了几分,余世镜站在一旁,目光如刀,却始终没出声,直到最后一截香灰落下,他才伸手抽走徐景行写满字的稿纸,扫了一眼,眉头紧皱道:“后面所写之字,宛如蚯蚓在爬。”
徐景行老脸一热,低声哑气道:“学生必定多加练习。”
闻言,余世镜表情总算缓和了些许,而后从书架上抽出一叠桑皮纸,摆到徐景行跟前,“现在就练,今日睡前写满十页,手腕不许垂案。”
徐景行接过纸,一笔一画重新书写起来,这桑皮纸有薄有厚,薄的稍一用力就会划破,写到第五页时,他的手腕就有些受不了开始抖起来,一滴墨落在纸上,晕开一片墨痕。
余世镜一直在旁边没有走远,见状,沉声开口道:“破题要稳,笔锋要藏,你心里一急,字就开始浮躁起来,此乃科举大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