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雨丝裹着杨花,柳如烟倚在醉仙楼三层的雕栏上,看檐角铁马在风里叮咚。新染的丹蔻不慎蹭花了螺钿妆匣,她索性蘸着胭脂在窗纱上画梅——蕊心一点朱砂,恰掩住昨夜恩客扯断的璎珞痕。
"柳姑娘,顾公子送来的琴谱。"
小丫鬟捧着鎏金托盘进来,素笺被雨汽洇出松烟墨的苦香。柳如烟抚过谱上《浮光调》三字,指尖在"光"字的勾捺处微顿——这起笔的力道,像极了幼时临摹《灵飞经》的笔势。
酉时三刻,顾砚舟踏着雨声登上缀锦阁。他月白长衫的下摆沾着泥点,怀中却护着个油纸包,揭开是尚带余温的杏仁酥:"西街刘记亥时熄灶,我翻墙进去现烤的。"
柳如烟拨动箜篌银弦:"顾公子深夜翻墙,就为几块点心?"
"为听姑娘补全《浮光调》的第七叠。"他袖中滑出支竹笛,笛尾刻着半阙残谱,"三年前在姑苏夜泊,我谱完六叠便再难续弦。"
烛火爆了个灯花。柳如烟腕间翡翠镯撞在雁柱上,泠泠清响中,她忽然哼出段江南小调——正是母亲哄她入睡时唱的采菱谣。顾砚舟的笛声追着谣曲流转,竟将第七叠补成了渔舟唱晚的韵致。
谷雨那日,顾砚舟带来盆垂丝海棠。花枝斜欹的姿态,竟与柳如烟妆匣上的螺钿纹如出一辙。
"这是仿前朝双耳瓶烧的陶盆。"他指腹抚过盆沿裂痕,"我用了七日调釉色。"
柳如烟将谢礼的荷包掷回他怀中:"公子该把钱花在正经处。"
"若说正经..."顾砚舟忽然从袖中掏出卷《营造法式》,"我想重修缀锦阁的露台,给姑娘造个月牙琴轩。"
嬷嬷踹门进来催客时,柳如烟正用金簪在陶盆刻字。顾砚舟挡住老妇唾沫横飞的嘴脸,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将荷包塞进她妆台暗格——里面除了银票,还有枚刻着"舟"字的竹制琴轸。
琴轩落成那夜,满城都在议论顾家嫡子变卖田产的荒唐事。柳如烟赤足踏上檀木地板,足铃惊飞了梁间筑巢的燕。
"地龙暖得可还匀称?"顾砚舟跪坐在蒲团上调弦,"青砖下埋了火龙,冬日弹琴不冻手。"
柳如烟将冰镇杨梅汁推到他面前:"明日刘御史包场,公子该回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