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知道为何护生堂的灯,要用六角琉璃罩?”苏辰忽然指着案头的灯,琉璃上的护生纹在雪光里流转,“因为每个角,都对着天下六个方向的襁褓——咱们批的不是奏报,是把这盏灯的光,往雪地里、往流民棚、往每个等暖的襁褓旁,再挪一寸。”
明渊郑重其事地点头,狼毫在“庐州棉絮案”的奏报上落下,笔尖却先画了颗小星——比去年画在竹简上的更圆,旁边添了个小小的铠甲简笔。雪粒子打在窗棂上,却被护生灯映成了暖金色,案头的《护生堂赈济条例》被风翻开,第一页还留着苏辰当年的批注:“凡遇襁褓,先问‘冷不冷、饿不饿’,再问‘姓甚名谁’。”
这一夜的雪,终将在黎明前化尽。而御书房里,龙袍少年与铠甲权臣共批的奏报,正带着炭火的余温,被快马送往江南——那些沾着奶渍的纸页、画着星标的地图、藏在铠甲里的糖纸,终将化作护生堂的暖粥、襁褓上的针脚,在千里之外的雪地里,织成一片不让人冻着的天。
明渊忽然发现,自己握笔的手不再发抖——不是因为暖手炉的温度,而是身边那人铠甲的影子,正稳稳地覆在他的龙袍上,像小时候第一次学走路时,那双环在他腰间的手,让他敢踩下每一个雪窝,哪怕前路有冰,也知道身后有双眼睛,比护生灯更暖,比铠甲更稳。
“苏叔叔,”他忽然指着地图上最偏远的“寿州”,那里还空着颗未画的星,“等江南赈务完了,咱们去寿州好不好?我听说那里的孩子,冬天还光着脚,咱们把护生堂的棉鞋,也给他们送一双——就像您当年给我穿的那双,绣着小铠甲的。”
苏辰望着少年眼里的光,忽然想起楚昭宁说过,明渊总在梦里喊“苏叔叔别死”——那是他第一次见血的年纪,却记住了铠甲下递来的襁褓。此刻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“寿州”,在空白处画下护生堂的标记,旁边轻轻写了个“诺”。
雪越下越密,御书房的门被风推开条缝,宫人捧着新熬的护生粥进来,却见案头的两人都没抬头——少年学着苏辰的样子,用红笔在“灾银挪用”处画了个大大的叉,而苏辰正指着奏报上的“襁褓失踪数”,低声说着“要查奶娘、查稳婆,别漏了每个落地的哭声”。
这便是建安二十八年的初雪夜,于明渊而言,是第一次觉得“龙袍上的日月纹,不如苏叔叔铠甲上的护生星亮”——那星星不是刻在甲叶上的徽记,是他每次回头时,那人眼里永远对着他的、比雪更净的光。就像此刻,苏辰忽然把暖手炉往他那边推了推,自己的指尖却在寒风里捏着冷硬的奏报,却让明渊忽然懂了:原来最暖的依赖,从来不是躲在铠甲下,而是看着铠甲上的光,慢慢学会自己也成为能照亮襁褓的人——而此刻,他的第一步,正踩在苏辰铠甲投下的影子里,踏实,且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