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熔金,将忘忧村染上一层慵懒的暖色。炊烟几缕,笔直地升向被晚霞浸透的天空,又被高处渐起的微风吹得散乱。村口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槐树,巨大的树冠投下浓重的阴影,几乎将树下的青石和旁边歪斜的木凳都吞没进去。
萧遥就陷在这片阴影里,背靠着冰凉粗糙的树身。他一条腿曲起,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,另一条腿则懒洋洋地伸向前方,沾着泥点的草鞋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地面。一顶边缘有些破损的旧草帽,被他随意地扣在脸上,遮住了大半张面孔,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,以及几缕垂落在颈侧的、刺眼的白发。
那白发,并非雪色,而是一种历经沧桑、被某种力量强行透支后留下的枯槁灰白,与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、打了好几处补丁的粗布短褂相得益彰,活脱脱一个落魄山野、身体亏虚的穷酸闲汉。
他似乎在打盹,呼吸悠长而微弱,胸膛的起伏几不可察。只有那扣着草帽的手指,指节修长却带着几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暗红疤痕,偶尔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,仿佛在睡梦中也不忘掐算着什么。
然而,草帽下的阴影中,那双眼睛是睁着的。
没有睡意,也没有村人以为的颓唐。那是一双沉淀了太多东西的眼眸,深处藏着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,像暴风雨后死寂的海面,又像历经万载磨砺的寒潭古玉。所有的锐利、疲惫、算计、乃至那沉重的枷锁感,都被这层平静死死地压在了最底处,只在最深的眼底,偶尔掠过一丝不易捕捉的微澜,如同深潭之下游过的暗影。
他头顶寸许的虚空中,悬浮着一物。拳头大小,形态并不规则,更像是一块天然生成、未经雕琢的奇石。通体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色泽,并非纯粹的黑暗或灰色,而是无数种难以名状、时刻流转变幻的幽光交织在一起,如同将一小片浓缩的、凝固的混沌海精华拘禁于此。它无声无息地悬停着,散发着极其微弱、却异常坚韧的光芒。这光芒并不向外扩散,反而像一层薄薄的、流动的水膜,温柔地将萧遥整个头颅和上半身笼罩在内。
这便是混沌欺天石。
它是屏障,隔绝着此方世界规则对萧遥这个“异物”的天然排斥,让他得以呼吸这方天地的灵气而不被“毒害”。它更是枷锁,核心深处烙印着冰冷的天道秩序印记,如同悬顶利剑,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萧遥——他每一次呼吸,每一次心跳,都处于最严密的监控之下。任何超出界限的“秩序失衡”行为,都将引来这方天地最冷酷无情的“终极修正”。
此刻,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,在那层坚韧的、流转的混沌光膜边缘,极其细微地,一丝光芒,仿佛烛火被微风掠过般,轻轻摇曳了一下,随即黯淡了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一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