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沌海边缘那场惊心动魄的挣扎与回归,那撕裂规则壁垒的瞬间,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的狂喜与随之而来的沉重枷锁感……这一切,距离天风城,已是万里之遥,亦如隔世。
天风城,这座萧遥当年初踏此界时驻足过的边陲小城,早已恢复了他离开后的喧嚣与平凡。南城根,是这座城最不起眼的角落。低矮、歪斜的棚户挤挤挨挨,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破瓦罐,在城墙巨大的阴影里顽强又卑微地生存着。污水顺着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土沟缓缓流淌,散发出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、混合着腐烂菜叶、劣质油脂和人类排泄物的刺鼻气味。阳光吝啬地只肯在正午时分短暂地掠过这片区域的屋顶,投下短暂而扭曲的光斑。
王五的“窝”,就在这片棚户区最深处,紧贴着那冰冷坚硬、布满湿滑苔藓的城墙根。与其说是家,不如说是一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洞穴——几根朽木歪斜地支着几片漏风的油毡,泥墙糊得凹凸不平,一道裂开的破木门歪在门框上,早已失去了闭合的功能。屋内更是昏暗污浊,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板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,墙角堆着些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破烂杂物,上面落满了油腻的灰尘。
此刻,王五正蜷缩在那张破板床上,身上胡乱盖着一件散发着浓重汗馊味的破棉袄。他脸颊凹陷,颧骨高高凸起,眼窝深陷,里面嵌着一双布满血丝、闪烁着困兽般凶戾与绝望的眼睛。几天前那场突如其来的、让他颜面扫地的冲突,如同最恶毒的蛆虫,日夜啃噬着他仅存的那点可怜自尊。
那不过是一个外地来的行商,带着两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伙计,在城南的“快活林”酒肆里喝酒。王五带着几个同样潦倒的兄弟,照例想去收点“平安钱”。本以为手到擒来,谁知那行商看着斯文,身边一个沉默寡言的伙计却是个硬茬子。三拳两脚,干净利落,王五和他那几个兄弟就像被抽了骨头的癞皮狗,哀嚎着滚出了酒肆大门,引来周围一片毫不掩饰的鄙夷哄笑。
“呸!”王五狠狠啐了一口浓痰,粘稠的液体落在污黑的地面上。他用力裹紧了身上的破袄,却挡不住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和屈辱。这寒意不仅仅是深秋的天气,更是他对自己这烂泥般人生的绝望。他曾经是这片南城根儿的一霸,靠着几分凶狠和拉帮结派,勉强也能混个肚儿圆,手下也有几个听他吆喝的喽啰。可自从几年前,那个叫萧遥的瘟神路过天风城,随手碾死了他当时最大的靠山——那个凶神恶煞、连城主府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张屠户之后,一切都变了。
张屠户死得莫名其妙,无声无息。王五亲眼看见张屠户那庞大壮硕的身躯,在那个看似懒散的年轻人面前,像被戳破的猪尿泡一样瘫软下去,连一丝反抗都没有。那一刻,王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所有的凶狠气焰都被冻结了。他连夜收拾了仅有的家当,像受惊的老鼠一样缩回了城墙根这个最破败的角落,再不敢去招惹任何看起来有丁点背景的人。
几年下来,当初跟着他混饭吃的喽啰早已散尽,各自谋生路去了。只剩下他王五,守着这破窝,靠着小偷小摸、捡拾垃圾、偶尔替更底层的人跑跑腿赚几个铜板,饥一顿饱一顿地熬日子。昔日的“五爷”,早已成了南城根儿最大的笑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