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妃竹帘外雨声渐歇,檐角垂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越的声响。裴砚之撩帘而入时,带进一缕潮湿的沉水香,那香气裹着食盒里蒸腾的甜暖,在满室墨香中劈开一道旖旎的裂隙。沈知白执笔的腕子悬在半空,一滴朱砂墨顺着狼毫尖坠在诗稿上,洇开成西府海棠的形态——恰与窗外飘落的残红叠在一处。
"苏州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新藕。"裴砚之屈指轻叩食盒顶盖,鎏金牡丹锁扣发出清泠一响。他今日束发的玉冠换了罕见的犀角簪,衬得眉目愈发清峻,偏生腰间那枚银杏玉哨随着动作轻晃,流转的光晕掠过沈知白案前《兵部勘合》的卷宗,在"朔州军备"四字上投下蝶翼般的影。
食盒启开的刹那,蜜酿桂花的馥郁骤然漫开。最上层的青瓷盘里,藕段横截面宛如雕琢的璇玑图,糯米填就的孔洞中金桂如星子闪烁。女学生们惊叹着围拢过来,沈知白的指尖却已抚过食盒侧壁——牡丹缠枝纹的凸起处暗合二十八宿排列,花蕊朱砂点在紫微垣方位,正是半月前兵部密函约定的标记。
"这藕孔倒是精巧。"沈知白执银箸轻点藕节,箸尖在第三孔处稍作停顿。裴砚之广袖翻飞间,一枚冰裂纹茶盏"不慎"跌碎在她脚边,飞溅的瓷片恰将女学生们惊退三步。借着俯身拾捡的间隙,她袖中银剪已挑开食盒夹层,薄如蝉翼的桑皮纸粘在剪刃上,纸缘还沾着星点硝石粉末。
窗外画眉鸟突然发出三短一长的啼鸣。沈知白抬眼时,正见裴砚之转着玉哨走向廊柱,银杏叶坠子投在茜纱窗上的剪影忽而如利剑出鞘,忽而似垂柳拂水——分明是北疆驿站传讯的暗码。她腕间翡翠镯"叮"地撞上端砚,药露浸透的纸条在墨池中舒展,灰烬凝成的"安"字最后一捺尚未成型,砚底竟又浮出半枚虎符纹样。
"先生尝尝这糖桂花!"陈小姐捧着琉璃盏凑近,却见沈知白突然以袖掩唇咳嗽,帕角掠过砚台时,那抹青烟倏地钻进了她珊瑚耳珰的镂空处。裴砚之背对着众人逗弄檐下铜铃,玉哨声里混着朔州方言的调子:"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..."
雨幕忽又滂沱,沈知白在震耳雨声中摩挲耳珰。温热的银质内壁刻着凹凸纹路,指腹传来的触感分明是阴山隘口的布防图。她望向正在关窗的裴砚之,那人雨过天青的衣袖被风吹得鼓荡,后腰玉带钩的暗格微微翘起,露出半截火漆印的朱砂色——与三日前太后赐给兵部的"凤阙密匣"如出一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