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角铜漏滴下第十声时,裴砚之注意到女帝茶瓯里的龙井已经沉底。那些直立如枪的茶芽在盏底排成古怪阵列,恍若阴刻在汉墓砖石上的星图。他低头看向自己碎裂的黑陶盏,裂纹间隙里残留的茶渍正缓缓聚成扬州盐运司的轮廓,而最大的那片水渍,恰好盖在案卷记载的私盐仓库位置。窗外忽有风过,二十四道金线齐齐偏移三寸,将女帝半边面容映得如同鎏金面具。
紫宸殿内的铜鹤香炉突然"铮"地轻鸣,炉顶那颗南海明珠应声滚落,在蟠龙金砖上敲出七重回声。女帝耳垂上的明月珰随之轻颤,折射的光斑正巧映在户部侍郎颤抖的指尖——那盏定窑白瓷不知何时爬满蛛网状冰裂,盏底沉淀的银针茶芽竟排成"盐"字草书。
工部尚书袖中滑落的铜制量船仪"当啷"砸地,精钢指针疯狂旋转,最终指向扬州方位。裴砚之广袖翻飞间,碎陶片上的水痕突然蒸腾成雾,在半空凝成盐船云纹。雾气掠过礼部尚书汗湿的官袍时,那些糖霜痕迹骤然结晶,在他前襟绽开朵霜花状的漕运暗码。
"陛下!"崔琰怀中验尸格目无风自动,哗啦啦翻至苏州案卷末页。浸过苍术的纸页上,原本朱笔勾勒的伤口竟渗出靛蓝墨汁,在宣纸上晕开成织机模样的暗纹。女帝指尖的枇杷核突然裂开,露出里头微雕的账本残页,密密麻麻的苏州码子正顺着茶汤旋涡重组排列。
窗外二十四道金线忽然交织成网,将殿内所有瓷器映得通透。礼部尚书的青瓷盘底显出暗刻的盐引编号,工部侍郎的茶托夹层浮出微型河工图,就连铜鹤香炉腹中也现出熔铸状态的官银锭。女帝的秘色瓷茶瓯突然发出裂帛之音,盏底茶芽组成的星图竟与《天工开物》冶银篇的插图严丝合缝。
裴砚之的玉带钩不知何时已化作水银,在地砖缝隙间游走出整个两淮盐场的舆图。那些银亮线条途经刑部尚书案前时,将他茶器里的星砂尽数吸附,在扬州位置聚成滴浑圆的汞珠。女帝的金护甲突然划开裂的枇杷核,核仁里掉出粒赤红丹砂,坠地时炸开成盐丁暴动的血色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