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文东犹豫了。这些年在山里打转,他见过太多笑里藏刀的人——有表面送饭暗地里报信的地主,有假装带路却把队伍引进陷阱的猎户。可看着老人竹篓里露出的草药,还有那双沾着泥的布鞋,他突然想起了张彩霞的爹,那个被日军挑在村口的老猎户,临终前也是这样望着他,说:“照顾好我闺女。”
“东哥,走吧。”瘦猴拽了拽他的衣角,“总比在这儿等死强。”谢文东慢慢放下枪,老人见状,转身往山坳的方向走,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林子里格外清晰,像在敲着某种暗号。
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灯火。不是日军的马灯,是昏黄的煤油灯,从错落的土坯房里漏出来,在雪地里晕开一片片暖黄。老人在村口停下,对着一棵老槐树拍了三下巴掌,很快,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从树后钻出来,看见老人,脆生生喊了句:“赵爷爷!”
“快去告诉你婶子,有客人来。”老人摸了摸小姑娘的头,又转头对谢文东说,“这是石头村,村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,鬼子来过两回,没找到啥便宜,就不怎么来了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瘦猴渗血的裤腿上,“先去我家,我那口子会治伤。”
赵老爷子的家在村子最东头,是两间低矮的土房,院墙是用黄泥糊的,上面还留着弹孔。刚进门,就听见屋里传来纺车“嗡嗡”的响声,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裤的妇人迎出来,看见他们,手里的纺锤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“当家的,这是……”妇人的声音发颤。赵老爷子把竹篓往墙角一放:“别瞎想,是打鬼子的好汉。快烧点热水,拿点吃的,再把你那药膏拿来。”妇人没再多问,转身往灶房走,脚步快得像一阵风。
屋里陈设简单得很:土炕上铺着干草,墙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猎枪,炕桌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。谢文东刚把瘦猴放在炕上,就听见灶房传来妇人的惊呼声,他冲过去一看,瞬间僵在原地——张彩霞正靠在灶房的柴堆上,脸色白得像纸,左腿的裤腿已经被血浸透,可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半块冻硬的玉米饼。
“彩霞!”谢文东扑过去抱住她,手指触到她冰凉的皮肤,才发现她的额头烫得吓人。张彩霞缓缓睁开眼,看见是他,突然笑了,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:“东哥,我就知道……你能跑出来……”
“你这傻丫头!”谢文东的声音哽咽了。他这才注意到,她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,袖子上有个弹孔,血已经把棉袄冻成了硬块。刚才在石缝外,她根本不是被石头绊倒,是中了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