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海的夜风像是裹着冰渣的鞭子,抽打在嶙峋的礁石上,发出呜咽般的呼啸。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海雾,如同垂死的巨兽喷吐出的最后气息,沉重地翻滚着,淹没了大部分裸露的岩石。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混沌里,唯有点点幽蓝色的磷火诡异地浮动着,它们并非静止,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手揉捏拉扯,在湿冷的雾气中凝聚、变形,幻化出模糊而痛苦的鬼面,空洞的眼眶里流淌着粘稠的血光,无声地悬浮在雾气深处。
在这片不祥之地中央,一块半截入土的青灰色石碑,如同一个倔强老者的脊梁,倔强地刺破浓雾。那是陈百草的残碑,碑身布满风雨侵蚀的裂痕,此刻,那些纵横交错的缝隙里,正诡异地渗出丝丝缕缕浓稠的液体,青绿中带着暗红的血色,如同腐败的青苔,又像是凝固的脓疮,缓慢地向下蜿蜒流淌,渗入冰冷腥咸的礁石缝隙中,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草药苦涩与血肉腐烂的、令人作呕的气息。
陆昭雪单膝跪在碑前,碎玉剑深深插入碑底一道最深的裂缝里,剑身嗡鸣不休。她那双碎金色的眼瞳,此刻如同熔化的黄金,紧紧地锁定在碑文上。那是《百草诀》的残章,墨迹早已斑驳,但其中一行——“灵气逆行三寸”——的凌厉笔锋,却被一道新鲜的裂痕硬生生撕裂。这道裂痕的形状,扭曲蜿蜒,竟与众人身后浓雾深处隐约传来的、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——那是幽冥殿追兵所特有的、缠绕着腐尸花藤的幽冥锁链上的纹路——有着令人胆寒的相似!
“往生阵的阵眼……就在碑底。”云织月的声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弱,如同风中残烛。她倚着冰冷的石碑,瘦削的身体几乎被浓雾吞没。她那头因多次强行催动《天机策》而变得雪白干枯的长发,此刻如同有生命般缠绕着三枚布满绿锈的青铜古钱。随着她指尖艰难地勾勒出玄奥的卦纹,三枚铜钱“铮”的一声轻响,深深嵌入石碑底部几处不起眼的凹槽。
嗡——!
石碑猛地一震!一股古老沉浑、如同青铜巨钟被敲响的暗哑光辉骤然从碑底爆发出来!青铜色的卦光如同流淌的水银,瞬间沿着石碑底部蔓延开去,形成一个直径约丈许、不断旋转的复杂卦图光影,艰难地抵抗着四周翻滚侵蚀的浓雾与磷火。
“按陈师父墓前留下的阵图布阵,最多……能拖住幽冥殿的战船半日。”云织月急促地喘息着,白发在卦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枯槁,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。
“咚!”一把新铸的匕首狠狠扎进旁边的礁石缝隙,发出沉闷的回响。铁十七魁梧的身影从浓雾中踏出,靴底踩在湿滑的礁石上,溅起细碎的水沫。噬灵草霸道的毒液正从匕首扎入的地方“滋滋”地腐蚀着岩石,冒出缕缕带着辛辣刺鼻气味的青烟。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碑文上那行“灵气逆行三寸”的裂痕,咧开嘴,露出一个混合着痛楚与狂气的冷笑:“哈!老头死了……骨头都化成渣了,还得给咱留作业?”话音未落,他猛地抬起那只布满溃烂伤口、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右掌,带着一种自虐般的狠劲,狠狠按在了那行裂痕之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