渝中家中的第一夜,沈清昀陷在几乎要将人吞没的鸭绒被里。母亲特意换的新被褥带着阳光曝晒后的蓬松暖意,蚕丝枕芯完美贴合颈椎的弧度,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柠檬织物清香,这是母亲知道他喜欢干净气味的小习惯。窗外两江交汇的灯火透过薄纱帘,在挑高的天花板上投下朦胧流动的光斑。
身体沉得像灌了铅,左掌深处被空间法则反噬的灼痛在安定环境里反而更清晰地搏动。可意识却异常清醒。父亲那句“不当那个啥异能者了”在耳边反复回响,混合着餐桌上毛血旺滚烫的红油香气,最终定格在石磊岩石手臂上凝固的粉紫色晶簇。
“不够……”他盯着天花板上流淌的光影,无声地翕动嘴唇。深渊之眼前线污血横飞的炼狱,剥皮者号倾泻的亵渎之雨,老师一念之间跨越星海的净世梵音……巨大的落差如同冰冷的银河倒灌进心底。指尖无意识蜷缩,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星尘在指缝间倏忽明灭。
“要变得更强。” 念头如同淬火的刀锋,斩开所有犹豫,“强到足以守护……” 后面的话模糊了,只余一片沉甸甸的、名为“家国”的星图烙印在灵魂深处。紧绷的神经在这份决心落定的瞬间终于松懈下来,身体的极限疲惫和身下云朵般的柔软瞬间将他拽入深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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绝对的黑暗。没有方向,没有时间。
然后,光来了。
不是刺破,而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晕染开。脚下不再是柔软床垫,而是虚空。身下缓缓旋转、流淌着亿万星辰的银河涡旋无声铺展,星尘如纱,星云如雾,将无垠的黑暗晕染成一片深邃静谧的幽蓝。绝对的寂静包裹着他,一种超越理解的宁静,仿佛时间本身在此刻凝滞。
他悬浮于这星海之上。
然后,他“看”到了。不是用眼睛,而是某种更深层的、灵魂的感知。在银河那璀璨核心的深处,一个存在缓缓显现。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,如同背景噪音中浮现的清晰图案。但转瞬之间,它的宏伟便占据了沈清昀全部的感知。
那尊雕塑。贯穿星海,如同宇宙的脊柱。
庞大难以估量。一颗颗恒星在它面前,不过是镶嵌在它衣袂褶皱间的微尘。材质无法辨认,非金非石,更像是凝固的星辉本身,流淌着纯粹而内敛的光泽,时而如液态黄金,时而如深邃寒冰,又似蕴藏着整个宇宙诞生时的混沌原初能量。
模糊而神圣的人形,超越了形态的桎梏。无法直视的面容,并非因为刺眼的光,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本身的巨大威压和崇高。沈清昀的灵魂在剧烈震颤,混合着极致敬畏、渺小感与莫名孺慕的情绪汹涌澎湃。他本能地想要低下头颅,匍匐于这宇宙尺度的圣像之前。
圣像的姿态,仿佛在沉思,又似在俯瞰众生。一只巨手微微抬起,掌心向上,仿佛托着无形的宇宙法则;另一只手则自然垂落,指尖流淌下的光辉,如同瀑布般汇入下方的星流,滋养着银河。身躯上镌刻着无法解读的符文,每一个符号都蕴含着星辰生灭、时空流转的终极奥秘。
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。
沈清昀立于这片无垠的星海虚空中,银发在无重力的环境里微微漂浮,碎星般的眼眸倒映着圣像流淌的光辉。不再是初醒时的懵懂,他清晰地知道这是梦,却又真实得令人窒息。
“为什么……是我?” 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回荡,并非声波,而是意念的波纹,直接荡向那宏伟的存在。他摊开自己的手掌,看着掌心,那里曾爆发出抹杀外星生物的金光,也曾凝聚出救命的方舟,更在不久前,流淌过老师伽罗什·空赋予的梵律。“我只是蓝星上一个普通人……为什么会拥有基因链?为什么要经历这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