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望之中,她想起了村口那座不知何时出现的怪碑,便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,踉跄着跑到碑前,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面上,泣不成声,一遍遍地诉说着自己的无助与屈辱。
次日清晨,第一个出门的村民惊骇地发现,那座光滑的碑身上,竟凭空生出了三行字。
那字并非刀刻斧凿,而是由一层薄薄的青金色苔藓自然蔓延而成,笔画清晰,力透石背:“他打你,你不该跪;你躲了,孩子更苦;你站出来,路才开始。”
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全村,村民们聚集在碑前,看着那三行字,脸上写满了惊悚与震撼。
那被欺辱的母亲呆立良久,忽然擦干眼泪,挺直了从未挺直过的腰杆。
自那一日起,村中再无人忍受豪强的欺压,当恶奴再次上门时,迎接他的是全村人举起的锄头和棍棒。
当民间的记忆开始以这种方式苏醒,帝国的殿堂之上,另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然打响。
天道虽已崩灭,但其残存的“正统烙印”如同幽灵,依旧潜藏于皇室的玉牒与宗庙的典籍之中,无形地影响着帝王的心志。
新君刚刚登基,为巩固皇权,急需抹去前朝那场席卷天下的“青金之乱”留下的痕迹。
他下旨,命当朝最负盛名的史官修撰《前鉴录》,务必将此事定性为妖人惑众、流寇作乱的妖祸,以儆效尤,断绝后人效仿的念头。
史官领命,把自己关在文渊阁中,阁内烛火通明,檀香袅袅。
他铺开上等的宣纸,研好徽墨,提起紫毫笔,蘸饱了墨汁,准备落下定义历史的一笔。
然而,当笔尖触及纸面的刹那,那浓黑的墨迹并未洇开,反而“嗤”的一声化作一缕青烟,袅袅升起。
烟雾在空中并未散去,而是凝聚成一张张模糊却真实的面孔。
有满脸皱纹的卖菜老妇,有肩上磨出厚茧的挑夫,有眼神疲惫的戍边士卒……他们的脸在烟中沉浮,异口同声地发出低语,那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钻入史官的每一个毛孔:“我们不是乱,是不愿再骗自己。”
史官大骇,以为自己心神恍惚,他揉了揉眼睛,换了一张纸,再次落笔。
结果一模一样,墨落成烟,烟中现形,万民低语。
一连三个夜晚,他用尽了所有方法,换笔、换墨、换纸,甚至沐浴焚香、祈祷先圣,可每一次落笔,都只换来那一句在耳边和心头同时响起的话。
第三夜的鸡鸣时分,史官终于崩溃了。
他将手中的紫毫笔狠狠掷在地上,笔杆应声而断。
他披头散发,瘫坐在椅子上,双目失神地望着满地狼藉的纸张,口中喃喃自语:“写不得……这字,写不得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