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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岚山巅,终年积雪。凛冽的罡风卷着冰晶,刀子般刮过裸露的皮肤。这里是青岚宗禁地,亦是剑尊格瑞闭关的寒玉洞所在。
我,祁奥阳,一身内门弟子素白道袍,黑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舞,却固执地跪在洞外厚厚的积雪里。膝下刺骨的寒意早已麻木,但我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,却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——那是几颗用油纸小心包好的饴糖,山下小镇老字号“甜水斋”的新品,裹着细碎的坚果和玫瑰花瓣,甜香透过油纸幽幽散开。
师尊修无情道,早已辟谷,不食人间烟火。可我就是想让他尝尝,这红尘里最单纯的甜。
“师尊。” 我对着紧闭的、仿佛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洞门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试图钻进那森冷的寂静里,“徒儿下山除妖,得了些凡间小食…不算珍奇,但…味道尚可。”
洞内一片死寂。只有风声呜咽,如同鬼哭。
我习惯了。师尊格瑞,青岚宗至高无上的剑尊,修无情道三百载,心性早已淬炼得比这寒玉洞更冷更硬。他如九天之上亘古不化的霜雪,清绝孤高,不染尘埃。我是他座下唯一的内门弟子,也是唯一一个敢顶着这刺骨罡风和足以冻毙凡人的寒气,一次次跪在他洞外的“暖阳”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久到我以为这次又像往常一样石沉大海,那扇沉重的冰玉门,终于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缝隙。一股比外界更凛冽数倍的寒气汹涌而出,瞬间在我睫毛上凝出细小的冰晶。
一道霜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后。他身姿挺拔如孤峰绝仞,银色的长发未束,流水般披泻在身后,与这冰天雪地几乎融为一体。容颜清俊至极,却毫无血色,仿佛由最纯净的冰雪雕琢而成。一双深邃的紫眸,如同万载寒潭的冰心,平静无波地望过来,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。
他的目光,落在我冻得通红、仍固执捧着饴糖的手上。
“祁奥阳。” 他的声音响起,低沉,平缓,毫无起伏,却比这山巅的罡风更冷,瞬间冻结了我心头那点微弱的希冀,“道心不净,耽于口腹,罚抄《清静经》百遍。”
心,像被那冰冷的语调狠狠攥了一把,骤然缩紧。冻得麻木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。我低下头,看着手中那几颗精心挑选的饴糖,油纸上细碎的玫瑰花瓣图案,此刻显得无比可笑。
“是…师尊。” 喉咙有些发紧,我低声应下,默默将糖收回袖中。冰冷的糖纸贴着皮肤,那点微弱的暖意也彻底消散了。
他不再看我,转身,霜白色的广袖拂过冰冷的空气,洞门缓缓合拢,将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在外,也将他清绝孤冷的身影彻底吞没。
洞门关闭的沉重声响,像一记闷锤砸在我心上。我慢慢站起身,膝盖早已僵硬,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向上蔓延。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门,风雪迷蒙了视线。师尊…您的心,真的比这万年玄冰更冷吗?
回到自己位于半山腰、稍有人气的弟子居所“听竹小筑”,我做的第一件事,并非去抄那枯燥的《清静经》。而是从床下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箱。箱子里没有金银法宝,只有几样东西:一小包晒干的、依旧保留着炽烈红艳的赤血棠花瓣;几块造型可爱、裹着糖霜的动物形状点心(山下王婶偷偷塞给我的);还有一只巴掌大、毛茸茸的雪兔幼崽,正蜷缩在柔软的干草里睡得香甜,小肚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。
赤血棠,是我偷偷种在寒玉洞外一处背风石缝里的。这种凡花生命力极其顽强,花瓣红得像燃烧的血,与师尊那片冰雪世界格格不入。我知道他不喜,可每次闭关出来,看到那石缝里倔强探出的几点猩红,他冰冷的紫眸里,似乎总会掠过一丝极快、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的…波澜?所以我固执地每年去补种,哪怕被罡风吹得脸颊生疼,哪怕被巡山长老训斥“扰乱禁地清净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