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素白道袍,宽大的袖口与衣摆如云朵般铺陈在冰冷的玉台上。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毫无纹饰的冰玉簪松松挽住,几缕碎发垂落颊边,衬得那张脸愈发小巧,肌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色,近乎透明。她的眼眸是纯粹的墨色,深邃、平静,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映不出丝毫外物的波澜,亦无半分属于豆蔻少女的鲜活神采。眉宇间天然带着一股远山积雪般的清寒疏离,仿佛生来便隔绝于这红尘万丈之外。
十六岁。
寻常少女尚在闺阁中憧憬着诗会花灯、才子佳话的年纪,她已是玄天宗无情道一脉的执掌者,地位尊崇的“祁师尊”。
冰玉台下,并非空无一物。一道由无数细小玄奥符文组成的银色光流,正沿着复杂精密的轨迹缓缓流淌、旋转,构成一个庞大而沉默的法阵。法阵的中心,正是祁奥阳身下的玉台。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、精纯到极致的天地灵气,被这法阵强行从虚空中抽取、汇聚、提纯,化作一道道近乎液态的乳白色灵流,无声无息地自玉台底部涌入她的体内。
这是玄天宗耗费无数天材地宝,专为无情道传承者构筑的“九转凝冰聚灵阵”。其霸道之处,在于能强行将天地间至精至纯、却也至寒至绝的灵气灌入修士体内,以此淬炼道体神魂,磨灭七情六欲的根基。每一缕灵气的入体,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冰寒和仿佛要将神魂撕裂的剧痛。
祁奥阳端坐阵眼,神色无波无澜。
那足以让金丹修士瞬间化为冰雕的恐怖寒流,在她经脉中奔涌、冲撞、冻结。剧痛如亿万冰针攒刺,从四肢百骸蔓延至识海深处。她只是微微闭了闭眼,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,复又睁开。那双墨玉般的眸子,依旧平静无波,仿佛承受这非人苦楚的并非她自己,而是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。
无情道心法在她灵台深处无声运转,冰冷、坚硬、纯粹,像一块亘古不化的玄冰。它高效地转化着涌入的寒冰灵气,将痛苦强行剥离,只留下最精纯的能量融入她的金丹。每一次灵气的冲刷,都像一把无情的刻刀,将她本就不多的凡俗情感一丝丝削去,打磨得更加光滑、坚硬、冰冷。七情六欲,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,甚至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泛起。
殿内死寂,只有灵气流淌的微弱嗡鸣,以及她自己血液在极寒中缓慢流淌的声音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几个时辰,也许是数日。殿顶镶嵌的巨大冰晶折射的日光角度,已悄然偏移。
祁奥阳缓缓收功。
玉台下流淌的银色符文光流渐渐黯淡、隐没。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极致冰寒,也略微缓和。她睁开眼,墨色的瞳孔深处,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,瞬间便被更深沉的冰冷覆盖。
起身的动作轻缓无声,白袍拂过冰冷的玉台,没有一丝褶皱。她走到冰魄宫巨大的玄冰窗棂前。窗外,是翻腾的无尽云海,在夕阳的渲染下,呈现出瑰丽的金红与深紫,壮阔得令人窒息。然而,这天地奇景落入那双漆黑的眼眸,却如同看一幅无关紧要的挂画,激不起半分赞叹或感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