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荒谬!”无心真人怒喝,“没有情感,人才不会受伤!”
“可也没有了活着的意义。”沈清霜冷笑,“你说伤痛来自记忆,可你知道吗?真正的伤痛,是连痛都感觉不到。就像你现在,连愤怒都不是真的,不过是执念驱动的傀儡罢了。”
她猛然踏前一步,全身光芒暴涨:“今日,我不斩你,我要让你‘记得’!”
话音未落,她竟将右手插入自己胸膛,撕裂光影之躯,取出一颗跳动的“心”??那是一团由万千记忆碎片凝聚而成的光核,闪烁着无数画面:母亲哺乳婴儿、少年雨中追车挥手、老人携手走过夕阳……
她将光核高举,怒吼:
>“以我残魂为引,以万忆为薪??
>给他们看!让他们知道,自己曾经爱过谁,又被谁深爱过!!”
轰??!
光核炸裂,化作亿万星辰般的光点,如暴雨般洒落囚徒头顶。
刹那间,哀嚎四起。
有人抱着头惨叫:“我想起来了……我想起来了!我女儿不是夭折,是被人偷走卖到了西域!!”
有人跪地捶胸:“我对不起兄弟……当年为了争夺掌门之位,我亲手把他推下了悬崖……他还喊着我的名字……”
更有人大笑大哭:“原来我不是天生无情,是我师父用逆忆术毁了我的童年……我本来有个妹妹,她最爱吃糖葫芦……”
七百人,七百段被掩埋的人生,在这一刻尽数复苏。
无心真人发出凄厉尖啸:“不??!这不是解脱!这是折磨!!”
“不。”沈清霜虚弱地站在祭坛顶端,身影几近透明,“这才是救赎。”
她转头看向老妪,轻声道:“姐姐,我撑不住了……这一次,真的要走了。”
老妪冲上前,想要抓住她的手,却只握住一缕微光。
“别怕。”沈清霜微笑,“我不难过。你看,这么多人记着我,我就还在。而且……”她望向天空,“我相信,总有一天,会有人再次为情入魔,也为情重生。那时,‘万剑朝宗’的精神,便会再度降临。”
她的身体开始消散,如同晨雾遇阳。
最后一刻,她抬起手指,在空中写下两个字:
>“继续。”
然后,彻底化作风中的光尘,随风而去。
祭坛崩塌,灰雾尽散。
七百名囚徒伏地痛哭,却不再是麻木的抽泣,而是带着悔恨、悲伤、思念与希望的真实泪水。
老妪久久伫立,手中紧握那枚“苏绾”玉佩。
她知道,这场战争从未结束,也不会结束。只要世间还有人试图用遗忘换取安宁,就会有人挺身而出,守护记忆的火种。
当晚,她在日记中写道:
>“今日,又有七百零三人找回了被抹去的一生。
>他们哭得很惨,但也笑得很真。
>有个男人跪在我面前说:‘谢谢你们让我想起我女儿的名字,叫小禾。’
>我告诉他,记住这个名字,比任何神通都珍贵。
>清霜姐姐走了,可她的剑意仍在人间流转。
>我看见村口的老翁擦拭祖传铁剑时,眼中闪过一丝锋芒;
>我看见少女在梦中握住了陌生男子的手,醒来后喃喃道:‘原来我们前世相识。’
>这就是‘万剑朝宗’的真意??
>不是剑归一人,而是心归本真。
>而我,仍将守在这里,等下一个愿意记住的人到来。”
五年后。
守心院外建起一座新的碑林,名为“忆归碑”。每一块石碑上都刻着一个名字,以及一段简短记忆??全是那些曾被遗忘、如今重获新生的灵魂所留。
其中一块碑上写着:
>**沈清霜**
>吾以血祭故梦,换尔等不忘所爱。
>剑断人亡,心火不熄。
>若你记得我,请替我去看春天的花。
春分那日,彼岸花提前盛开,红得惊心动魄。孩子们围着碑林奔跑,指着天空欢呼??
一道银色剑影划破云层,绕碑林三圈,最终没入彼岸花树顶,激起万点星光。
盲眼少年如今已能作画百幅,每一幅都是人们记忆中的场景。他坐在树下,忽然停下笔,仰起脸:“今天,她来了。”
老妪问他:“谁?”
“那个穿战甲的姐姐。”少年微笑,“她说,谢谢你一直记得她。”
老妪怔住,随即含泪点头。
风起,花舞,剑鸣。
而在极北冰原,那柄深深插入冻土的寒渊剑,终于开出了一朵小小的彼岸花。花瓣殷红,蕊心泛金,随风轻轻摇曳,像是在向整个世界招手。
守心院的钟声悠悠响起,传遍东土。
有人听见钟声便流泪,说想起了早已逝去的母亲;
有人听见钟声便拔剑,觉察到体内涌动的情劫气息;
更有一个流浪剑客在酒馆醉倒,喃喃道:“我好像……也曾为一个人逆天而行……”
他的腰间,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旧剑,剑鞘内侧刻着四个小字:
>“此心不死。”
风不停,忆不绝,剑不止。
万剑朝宗,不在山巅,不在庙堂,不在传说。
它就在每一个不肯遗忘的心中,悄然生长,静静等待??
等下一束光,照亮黑暗里的手;
等下一个魂,为爱逆命而行;
等下一场雨,洗净尘世的遗忘。
直到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