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钟的余韵还在梁柱间震颤,那截断指突然在陈砚秋掌心立起。指甲盖上的"寒门初啼"四字渗出黑血,顺着掌纹流成《禹贡》里的"导黑水"三字。薛冰蟾的断弦突然绷直,弦丝如罗盘指针般指向纸塔基座——那里露出块汉代五铢钱纹样的地砖,钱孔中正汩汩涌出粘稠的墨汁。
"石渠遗迹。"
许慎柔的独眼瞳孔扩张,青金石眼珠映出地砖下的景象:七丈深的竖井底部,卧着个青铜铸造的矩形水池。池沿阴刻的"鸿嘉三年造"字样清晰可辨,而池中墨水竟如活物般沿壁攀爬,在井壁上画出《山海经》的墨刑图。最骇人的是,当墨浪拍打池壁时,隐约传出太学生诵读《论语》的声响。
陈砚秋的半块银印突然跃入竖井。印文"寒门初啼"在坠落过程中不断渗血,血珠与墨池相触的刹那,整座纸塔轰然坍塌——飞散的度牒文书在空中自燃,灰烬组成《汉书·王莽传》的片段:"铸作威斗,皆以铜漆涂之"。而在这段记载下方,墨池表面浮起三百六十具青铜人偶,每具偶人的舌头上都刻着本届春闱考题!
"汉代太学镇压儒生的法器。"孟九皋的残魂从井底升起,白骨手指划过人偶面部,"《三辅黄图》记载,王莽曾用儒冠盛墨溺太学生。"他的指节突然裂开,掉出半片带铭文的青铜——这正是墨池的残件,上面"同文馆"三字被利器刻意刮花。
薛冰蟾的琵琶无弦自鸣。音波震得人偶们齐齐张口,从喉管里滚出活字印刷用的陶模——每个模具内壁都粘着片干枯的皮肤,毛孔排列成《孝经》的章句。当许慎柔的转轮藏零件扫过这些模具时,它们突然拼合成完整的人形,后背浮现出与陈砚秋一模一样的墨池九窍图刺青!
"看池底!"
孟九皋的颅骨突然坠向墨池。头骨接触液面的瞬间,漆黑如镜的池水突然透明——水下竟沉着十二面青铜鉴,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年代的场景:东汉太学生被推进墨池溺毙、唐代举子在镜前剜心明志、北宋初年的落第者正被活生生铸成人偶……而最近那面鉴里,韩似道的心腹正在往池中倾倒青城雪芽茶末。
陈砚秋的后背刺青突然灼痛。他扯开衣襟,发现墨池九窍图的"坎"位正在蠕动,皮肤下凸出个茶砖形状的硬块。当薛冰蟾的断弦挑开这处皮肤时,里面掉出的不是血肉,而是半块压印着"同文"二字的茶饼——正是秦州茶马司丢失的那批贡茶!
许慎柔的独眼突然流血。青金石眼珠脱落的刹那,墨池中央升起根铜柱——柱身缠着九条青铜蜈蚣,每条虫腹都刻着《宋刑统》的条文。当陈砚秋的银印压向"诸诈为僧道者"那节虫身时,整根铜柱突然裂开,露出里面用鱼子笺包裹的密档:
**"嘉佑八年制同文种法:取秦州茶砖三百斤,混墨池水熬膏,涂春闱考卷。考生饮茶即见试题,茶毒入脑则忘。"**
银印突然变得完整。那缺失的半块从墨池浮出,印纽獬豸的眼睛里嵌着颗青城雪芽。当完整印章按在密档上时,池水突然分成两半,露出底下汉代的石渠原貌——渠底密密麻麻铺着儒生冠冕的碎片,而每片漆纱下都压着片带血的指甲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