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和坊的雕版余烬未冷,皇城司的朱漆牌票已递到陈砚秋手中。那张楮皮纸异常厚重——里面夹着三百六十层落第考卷的纸浆,边缘用磁粉勾勒出"同文枢密"的暗纹。
"午时三刻,垂拱殿外。"传令的班直嗓音嘶哑,他的喉结处钉着枚铜活字,随吞咽上下滚动,时而露出"崇"字,时而显出"宁"字。
孟九皋的竹杖划过牌票边缘,带起几不可见的血丝:"不是纸,是人皮。"
薛冰蟾的璇玑匣第三层弹出一枚铜针,针尖刺入牌票的"司"字,带出靛蓝色粉末——这是枢密院密写诏书的专用染料。许慎柔蒙着药布的独眼转向皇城方向,茶枝从布缝钻出,指向天空——十二只纸鸢正排成《活字禁约》的首行文字,每只鸢尾都拴着本届落第举子的绝命书。
御街的青石板格外湿滑。
不是雨水,而是刚刷过一层米浆——浆里混着磨碎的雕版木屑,踩上去隐约浮现出《元佑党人碑》的残字。陈砚秋的残印蜡块突然融化,蜡液滴在石板上,立刻被吸进缝隙,从地底传出"咔咔"的机括声。
"看石纹。"
孟九皋的竹杖点向地面。那些看似天然的石纹,实则是阴刻的《同文种》咒语,此刻正随着蜡液渗透逐渐显形。薛冰蟾的冰刃插入砖缝,撬起的石板背面钉着七具风干的壁虎——每只壁虎背上都用金线绣着考官的名讳。
午门的守卫格外森严。
十二名金枪班直胸甲上铸着《论语》章句,枪尖挑着黄绫——展开后是空白的圣旨,但绫面水印显出《废科举诏》的轮廓。为首的班直突然摘下面具——他的脸皮是张硝制过的考卷,破题处批着"文理不通"四字。
"韩相爷在垂拱殿等诸位。"
班直说话时,面皮上的批语渗出黑血,将"不通"二字染成了"通达"。许慎柔的茶枝突然刺入班直咽喉,带出的不是血,而是半凝固的墨汁——墨里游动着本届进士的八字。
垂拱殿前的广场上摆着七口铜瓮。
每口瓮内煮着不同的东西——左边那口翻滚着活字,中间的熬着雕版残块,最右边的炖着桑皮纸浆。热气在空中组成《三经新义》的章句,落地时却变成《同文种》的咒语。
"试验场。"
孟九皋的竹杖搅动左边铜瓮。杖底石犀残片带起三百六十枚活字,每个字都在沸腾的尸油里保持完整。薛冰蟾的璇玑匣吸起一张漂浮的考卷,纸背显露出被反复使用的痕迹——庆历年的策题、熙宁年的墨义、崇宁年的经疑,层层叠压如同地层。
殿门突然洞开。
韩似道端坐在活字盘拼成的龙椅上,脚下踩着七块《圣谕版》。他的朝服不是丝绸,而是用落第考卷粘连而成,朱批在走动时闪闪发亮。更骇人的是他的双手——十指指甲都被拔去,换成微型雕版,此刻正"咔咔"地敲击着扶手。
"今日请诸位见证。"韩似道的声音像是从活字盘里挤出来的,"活字与雕版,孰优孰劣。"
十二名宦官抬着两块巨版入场。
左边是活字拼成的《孟子》,右边是整块雕版的《论语》。当韩似道拍手时,活字版突然崩散,字粒如蝗群般扑向雕版——却在触及版面的瞬间被吸住,变成雕版上的凸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