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里的第一场雪刚停,陈砚秋就看见辽国使团的驼队踏碎了汴京郊外圜丘的积雪。耶律德崇的黑貂大氅在祭坛前格外扎眼——那裘皮内衬不是寻常的丝绸,而是用国子监落卷裱糊成的"纸裘",每片纸角都钤着"礼部黜落"的朱印。
"卯时三刻。"薛冰蟾的璇玑匣展开成星盘状,磁针直指祭坛东南角的燎炉。那尊青铜燎兽口中衔着的不是祭玉,而是块刻着《周礼》"冬至祀天"章节的象牙牌——牌面"昊天上帝"四字的笔画间隙里,嵌着肉眼难辨的磁粉。
孟九皋的断杖突然插入祭坛砖缝。
杖底震起的雪粒在空中组成太医局"铜人图"的经络——但所有穴位名称都换成了汴京十二城门的守军编制。许慎柔的茶枝刺入"百会穴"位置,枝条尖端带起的不是雪水,而是带着硝石味的黑色黏液——这正是军器监配制火药的"伏火矾"溶液。
"看燎炉的炭料。"
陈砚秋顺着老儒的竹杖望去,那些号称"瑞炭"的银骨炭表面布满细孔。当祭官将炭块投入燎炉时,孔中突然迸出靛蓝色火星——这是用落第考卷炼制的"文炭",燃烧时会释放出记录在墨迹中的策论内容。青烟升腾间,隐约可见《平戎三策》被删改前的原文。
礼部太常正在诵读祝文。
那卷明黄绢帛上的朱砂字迹突然开始蠕动。"保佑大宋"的"佑"字偏旁脱离主体,与"监于万方"的"万"字重组为"辽"字。当太常慌忙卷起绢帛时,帛背渗出暗红液体,在雪地上凝成河北路驻军的换防时辰表。
"冬至卦气动了。"
薛冰蟾的冰刃突然刺向燎炉。刃尖挑起的不是灰烬,而是片未燃尽的龟甲——甲背上刻着本届进士的八字,裂纹恰好组成《武经总要》的"火攻篇"图示。当雪花落在龟甲上时,那些"命格"突然扭曲变形,化作辽国同文馆的录取名单。
耶律德崇突然解下玉佩。
那枚青玉螭龙佩坠入燎炉的刹那,祭坛四周的积雪突然塌陷。露出十二个陶瓮——每个瓮中都装满混着火药的墨锭,锭面上刻着被黜落举子的血书。最骇人的是这些墨锭正以《梦溪笔谈》记载的"火药法"自行配比,不同配方的引线在瓮底交织成汴京水门分布图。
"太医局的'五行丹'。"许慎柔的茶枝挑起一根引线,线芯裹着的不是棉絮,而是用《论语》裁成的纸捻,"辽人把科举怨气炼成了火药。"
午时的日晷影子刚过"午"位,圜丘突然震动。
陈砚秋看见地砖缝隙里渗出黑色液体——这不是融雪,而是从陶瓮中溢出的"伏火墨"。当液体流到日晷基座时,晷面上的十二时辰刻度突然弹起,露出底下精钢打造的齿轮组。这些齿轮的齿数对应着河北二十三州的驻军数量,转动时发出《考工记》记载的"凫氏钟"音律。
"未时三刻的日影。"
孟九皋的断杖劈向晷针。金属碰撞的火星溅到墨液上,瞬间引燃一道火线。火焰沿着地砖纹路疾走,在雪地上烧出《同文馆新建记》的全文。更可怕的是燃烧的烟雾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个落第举子的面容,他们的口型整齐地诉说着契丹语的"天道无常"。